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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甥扑到跟前,表情惊惧得仿佛他已经死了正在停灵,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柳苗苗也手忙脚乱,吓得睡意全无,无措地眨巴眼睛。
厉行由何须归搀着,走到山门前,慢慢坐在石阶上,扯出一丝笑:“好像没什么事。”安慰家人的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风晚山用颤抖的手腕举起剑,整张脸苍白如纸,只有眉目带着颜色,竟然仍想和冲直方丈较量:“方丈,我们方才的切磋被他们打断,还没分出高低!”
“真是后生可畏,老衲自愧不如。”见他年纪轻轻却权欲熏心,冲直方丈笑着摇头,似感佩又似无奈,“风掌门头角峥嵘,武林盟主的名号,就请自取吧。”
闻言,林照大喜过望,瞪圆了狐狸似的眼睛,扶着风晚山的肩膀道:“师兄,你是武林盟主了!几百年来最年轻的盟主!我们走吧,回去疗伤。”
风晚山挣开他,恨恨地咬牙点头:“好,既然我是盟主,那现在就要替死去的人讨回公道!既然方丈有疑虑,那么岛上的事暂且不提,雪留衣从前的累累血债怎么算?桩桩灭门惨案,江湖有目共睹。”
人群左右分开,让出始终默然旁观的澹凰派弟子和几对孤儿寡母、年轻女眷。他们如今寄人篱下,随各门派一道来此,算是广大受害者的代表。
何须归望着这些孤苦无依的人,心下恻然,又看向静|坐调息的厉行,听见他呼吸不稳。毫无疑问,他再度陷入了道德上的困境。
他因没能多救一人而日夜负疚,遑论面对这些孤弱的、活生生的人,又尽是妇女儿童。他总是严己宽人,对柳苗苗这种无赖小贼付诸一笑,却用善良和责任约束他自己。
何须归定了定神,镇定地反驳:“大魔头杀人如麻,可也只能死一回,而且已经死了。欠下的血债,早已一笔勾销。”
“雪留衣是死了,却把欢喜宫给了这个和尚,嘶……”风晚山猛然指向厉行,扯痛了胸前的伤口,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他的剑,就是雪留衣的,没错吧?那他就要还这些苦主一个公道!”
何须归眉峰一挑,继续挺身护夫:“他是被江湖追杀令所逼,急于寻个容身之所,无奈之下才接管了欢喜宫——”
“别说了。”厉行握着剑缓缓起身,长叹一口气,“没错,这柄剑名为流碧,是大魔头留下的。”他住着雪留衣的庄园,把人家的手下培训成自己的初代员工,那么相应的,也该担起杀孽带来的一部分后果。
“滥杀无辜的,就是这柄剑!”林照尖锐刻薄的声音斜斜刺出。
“才不是!”柳苗苗头一歪,理直气壮地反驳,“我们老尊主在面对任掌门那样的对手时,才会拔剑,平常都是随便折根树枝、捡块石头用用,你们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欧阳豆低声斥责:“靠,你先闭嘴行吗!”
一声微弱的嘤咛响起,接着连成凄凄切切的哭声,如无数游魂在飘荡哭诉。烈日当头,却令人后心发凉。
忽然,风晚山掏出匕首,却不是突袭谁,而是将利刃一转,递到一个低头抽泣小男孩手中,用低柔的嗓音道:“乖孩子,去杀了那个和尚,为你爹爹和叔伯报仇!”至于他爹和叔伯是谁,风晚山显然并不在意,也不想知道。
如此场景,如此氛围,令这句逻辑不通的蛊惑,显得如此合情合理!男孩真的持刀逼近,稚嫩的脸颊微微扭曲,童真的眼眸恨意翻涌。
好一出借刀杀人!何须归深知,厉行根本就不会跟孩子动手,甚至可能脑袋一热,连躲都不躲!于是他挺胸挡在前面,用剑鞘抵住男孩幼小的肩头,哄道:“听话,回你娘身边去!”
谁知他娘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喊道:“听话,杀了他们!”
“你别以为你小,我就不敢揍你!”何须归狠狠瞪视着步步逼近的男孩,假如这熊孩子敢有出格举动,他就用剑鞘将其打懵。去他娘的关爱妇女儿童,敢对他老公不利,就别怪他抛弃五讲四美,原地黑化!
“归归,要是打了小朋友,事情可就真没法收场了。”厉行沉稳的声音越过何须归肩膀,看来是有主意了。
他绕到男孩面前,伸出两指夹住刀刃,朝他微微一笑,又看向那些“受害者”,不卑不亢地道:“我没做过一桩恶事,也没害过一个人。当然,你们可以一人一刀把我分|尸,以暂解心头之恨,爽快那么几天。或者,也可以考虑一下更长远的抚恤方案。”
有人不解地重复:“抚恤方案?”
“没错。我这次出门,做成一单生意,眼下手头有一万两白银。”厉行瞟一眼风晚山,见其微微一晃倚住林照,目光阴寒刺骨,“逝者已矣,我决定用这笔银子抚恤死者的遗孀亲眷,保证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婚丧嫁娶全部包办。”
言罢,持刀男孩的母亲轻声唤道:“儿子,你先回来!”
欧阳豆则失神地瘫坐石阶,喃喃自语:“没了,兰博基尼没了……”
其他女眷也动了心思,垂眸认真琢磨厉行的话。比起男人们所谓的快意恩仇,寄人篱下的她们更在意衣食住行。
一个妇人道:“口说无凭。”
“不必担心,银子就在山脚下,现在就可以搬来。草,好疼……”厉行轻轻捂住右下|腹的伤口,缓了口气,朗声说出后续方案,“冲直方丈德高望重,伏龙寺又是佛门重地,不会贪图黄白俗物,不如就由他老人家在此做个见证,并且代为管理,发给在场诸位还有江湖上的其他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