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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前,顾长青几乎是个刀枪不入,且性子极为孤冷独立的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最不期盼的就是这样安静到了心跳可闻的长夜。
那个周而复始的梦魇一直跟着他,伴随着他渡过这么多年,他甚至于找过得道的大师,还亲自去了一趟长洲找道衍,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这也是为何顾长青手握生杀之权,却从未害人性命的缘故,他以为定是前世作孽太多,以至今生不得安稳。
夜很长,顾长青终是阖上了眼。
解梦一说太过故弄玄乎,他从来都不信的。
漫天的火光刺得眼球火辣的生疼。
烟熏火燎之下,顾长青却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又或者怎样的痛好像都不及那日。
以他的身手,本可以趁着火势逃出去,可逃出去之后呢?又能怎样?
顾长青这个时候突然释然了,什么家族使命,个人前程,阴谋阳谋,都可以不管不顾了。
且就这般闭上眼吧。
一阵疾风吹了过来,顾长青面前突然站着一个华服美妇,他似乎很厌烦此人,就连开口说话都嫌多余。
“长青,你就这么想死?!我不准你死!就算是死,你也只能跟我一切去死!”这美妇歇斯利底的吼叫,手中还抓着一只燃烧的正旺的火把。
顾长青薄凉的唇突然扬起,无声的笑了。
他这辈子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从头到尾都是在为别人而活,难得想为自己一次,老天却连最后的机会都不愿意奢侈给他。
大火来势汹汹,迅速蔓延,如腾起的火龙,欲要吞噬一切。
胸口一阵窒息,顾长青猛然间从梦魇中醒来。梦中的人总是模糊不清的,他不知道那撒泼的美妇是谁。但能如此靠近他的人,除了他将来的妻子还能有谁?
很明显他极为不喜欢梦中的女子,这也是顾长青迟迟不欲娶妻的另一个原因。
一开始他将这个梦视作无稽之谈,但时间久了,日复一日之后,就算不愿意相信也难了。
“你到底是谁?!”他坐在床榻上,一手搭在膝头,大滴的汗珠顺着削挺的脸颊落了下来,他兀自低语了一句。
夜依旧很长,仿佛没有尽头的等着破晓........
*
到了五月,每日都要洗澡了。这对崔洛而言又是一个难处。
之前借着每次去内书馆的机会,她会寻了时机回大兴一趟,亦或是找个客栈洗漱一番。但总不能每日都如此。
等到同寝的几人都入睡了,才勉强打了水擦拭。这个习惯也是从晋江书院就养成的。故此,崔洛此举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等入了夏,她便借口身子不虞,回崔家休假一阵子,熬过了盛暑,日子就能好过多了。
胸口处的胀痛愈发明显,崔洛不得不将裹胸布扯开了一些。借着净房内昏暗的光线,她低头往看了看,顿时愁眉苦展。
这个时候有些痛恨洛十娘的丰腴,崔洛集父母优点于一身,很显然该继承的地方一点也没落下。
擦拭的过程疼的‘嘶嘶’低//吟。
顾长梅顺着光线走了过来:“崔洛?”他唤了一声。
崔洛猛然间一惊,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包好,当顾长梅的影子投射在脚下时,她抱着一堆换下的束胸和衣裳,道:“.....长梅,你怎么还不睡?”
顾长梅见她依旧清瘦,一点也不像他,都已经快是成年男子的体格了,他心疼崔洛,道:“这脏衣物交给我吧,我明日帮你洗。”
崔洛抱着衣裳,不动声色的避开了顾长梅的手:“你怎会洗衣服?明日李镐会过来,我让他带回去给婆子洗。”
崔洛在院外置办了一处房舍,又从人牙子手上买了两个手脚灵活的小丫头,她贴身的衣裳和月事所用的东西,都是李镐吩咐这两人准备的。
至今,那两个丫头还不知道自己被谁买了,崔洛也从未去过。
顾长梅讪了讪,他的确不会洗衣裳,他自己换下的脏衣物也是成堆的送往伯府去洗的。
顾长梅上了榻之后,还望着崔洛这边,终于开口:“崔洛,我.....我要成亲了。”说出这话,如释重负的同时,又在期待着什么。
但这话一出,王宗耀,裴子信和许墨也先后吃了一惊。
王宗耀问:“长梅,你要娶哪家的姑娘?我怎么还没听你说过?”
裴子信也好奇,但他一心放在四个月后的秋闱上,只是默默的听着,没有说话。
顾长梅想听听崔洛怎么说,却见她笑了,即便是光线昏暗,也是极为好看的,像那山花灿烂。
“是么?这是好事啊,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崔洛笑道。
顾长梅对崔洛的这个反应很是失望,他庆幸这个时候屋内没有点灯,否则他该如何隐藏眸中的异色?!身子恢复平躺,他望着屋顶的横梁呆了片刻:“今年年底.......是晋晓悠。”
这时,崔洛,王宗耀和裴子信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许墨。
许墨是个心高气傲的,当年晋晓悠拒了亲事的确让他备为尴尬,但他不是一个纠结于儿女情长的人,而且他跟晋晓悠连见都没见过一面,哪里来的情?!
许墨觉得众人眼神里透着同情,就算是光线不明,他也受不了这种可怜他的眼神,当即朗声道:“长梅,那我可要恭喜你了。我家中也替我定了亲,婚期也在年底,咱们寝房这算是双喜临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