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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贴身宫女端了一碗燕窝与她,缓声道:“太医既然说徐徐图之,好生将养,那就必定是有法子的。这燕窝是新贡上的,皇上第一个赏了咱们这里,您快尝尝,都说最是养人的。慧贵妃娘娘行事素来不与旁人一般,您瞧她不顾皇上的忌惮也要养了纯小王爷便可以知道了。如今谁又知道她的打算呢?许是有什么要发作的地方在后头呢。”
德嫔沉吟半晌,暗自思忖着,觉着倒是有理,便端着燕窝慢慢搅着,不再多想这上头的事。
她要抱四阿哥回来,本就是为了叫佟妃不快,如今一计未成,后来还有许多预备着的手段呢,她就不信了,慧贵妃还能次次都出来护着佟妃不成。
那可真是成了圣人了,不过她素日里冷眼瞧着,永寿宫那位,可不是圣人的品格。
如她这般不解的后宫中比比皆是,倒也有一二个了解娜仁的揣摩出娜仁的想法,不过静等日后罢了。
娜仁确实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格,约莫过了几日,总算将六阿哥满月宴筹备妥帖了,这日下晌,娜仁抽空便带着琼枝与冬葵几个往承乾宫去了。
佟妃早做好了她会过来的准备,前几日提心吊胆地等,今儿把人等来了,竟然莫名地松了口气。
她随口吩咐人沏茶去,对娜仁道:“都说慧贵妃喜欢大红袍,不过宫中进上的大红袍多半赏去了永寿宫,我这里是没有的。倒有些品质不错的普洱,是我闺中时旧存的,你若不嫌弃,可以一试。”
娜仁一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顾在炕上东上首落了座,“佟妃好客气啊,我竟有些不习惯。”
“大公主那事,是我的不是。”出乎娜仁意料的,佟妃开门见山,坦坦荡荡地道:“禛儿的事,我很感谢你。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我如今这样子,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你想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吧。”
她坦然地抬起头注视着娜仁,神情平静,不悲不喜,唯有紧紧攥着帕子的手彰显出她的紧张来。
然而娜仁夏一句话就叫她破功了。
“我要你协同嫔妃代我打理宫务,我要你稳妥处事平衡后宫,我要你做个真正的贤良人,甭管心里怎么想,你要做出来。”娜仁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盯着佟妃,“我这一贯不喜欢弯弯绕绕地说话,你对皎皎动手确实惹恼了我,所以咱们大概没有关系破冰的那一天了。但宫中事务交给你处理我会很放心,所以我还是会向皇上进言用你。做好你分内的事,那一部分宫权就在你手上一天。若是哪日你连分内的事都做不好了,我能抬你起来,也能把你打落尘埃。博尔济吉特氏与你佟家的区别,你应该看得清楚。若是没有孝康章皇后,何来你当日佟贵妃的风光,我却与你不同。但愿你想得开,咱们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她的话说得不大好听,佟妃听着身子一僵之后,面上却隐隐透出些激动来,她话音刚落,便忙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娜仁自顾自站了起来,道:“你安安分分地当你的贤惠人,明年的贵妃就还有你份,承乾宫的风光仍是因为你而来的,佟家的风光也会由你延续下去。但你若是不选这条路……擎好吧咱们,这宫里啊,新人旧人,就是有来有去,有人得意,自然有人落寞,你说是吧?”
佟妃被她的话一激,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嘴唇嗫嚅着,好一会才挤出一句:“我懂了。”
“懂了就好。”娜仁抬手任由琼枝给她穿上披风,轻轻一叹:“今儿好大的风啊。”
佟妃在她身后端庄地道了个万福,柔声道:“贵妃娘娘好走,外头风大,仔细着。近几日天寒,伺候的人记得添件衣裳。”
娜仁拨了拨小腹处的披风扣子,很严谨地把它摆正了,听了佟妃这话不过随意地摆了摆手,“看你表现。多谢关心。”
没头没尾的前一句,佟妃听明白了,待她出去方展出笑意来。
芳儿瞧着娜仁带人绕过影壁,彻底出了承乾宫,也微微放下心,走到佟妃身边,面带狐疑地道:“您瞧瞧,慧贵妃的话可是真心的?”
“只怕在她看来,我是不配叫她做一场戏的。”佟妃也不知是哭是笑好,兀自静坐了好一会,才发出几声嗤笑,用帕子掩面发出一叠声的笑,愈发叫芳儿心惊,忙问:“您怎么了?”
“我是想啊,我趋之若鹜的,却是人家入不得眼的。”佟妃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咧嘴一笑,目光悠远,似乎眺望远方,低声喃喃道:“慧贵妃娘娘……您等着看吧。”
言罢,她不再言声,收拢膝盖双手交叠置在上头,重拾起端庄姿态来,优优雅雅地笑着,气度雍容。
纵如此坐着,她却微微有些出神,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裳,好一会,才似突然回过神来一般,吩咐芳儿:“备一份厚礼给大公主赔罪吧。只怕慧贵妃不会赏咱们的面子,开我那两口大箱子,拣几样好东西给大公主送去。我记得有一对掐金丝包嵌红宝石的赤金手镯不错,还有一对东珠玛瑙坠,都与了公主吧。”
芳儿讶然,忙道:“那可都是您压箱底的好东西啊。”
“若是在宫里没个立足之地,压箱底有个什么用?”佟贵妃将手中的帕子叠了撂在炕上,手臂枕着迎手,下巴微昂,脊背挺直,仿佛只要仪态仍在,便仍然是骄傲优雅的,她神情却有些复杂,感慨中又微微落寞,“终究是我先算计了人家,赔礼也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