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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坐在席面上,听着戏台上清亮的唱腔,娜仁微有些出神。佛拉娜的声音唤她回神,是很有些感慨的意思在里头的,只听她道:“这锦湘楼的《龙凤呈祥》演了也快有二十年了,当年初回听,我还在闺阁之中,跟着我额娘出去凑热闹,听到这一出,当时惊为天人,喜欢极了。如今一转眼,十几年过去,还是这出戏,唱戏的人变了,还是那个韵味,我却觉着感觉不大对,仔细一想,是我老了。”
她回忆着往昔,眼渐渐有些红了。
或许想到当年一同看戏赏花的少年郎,如今还是枕边人,却再也寻不回当年那般真切热烈的感情了。
台上唱戏的几位听到她的话便有些战战兢兢,娜仁轻笑笑,一摆手,“当年,也是你们戏班子的人入宫,也是这一出《龙凤呈祥》,只记得那花旦唱极好,当时老祖宗赐了两只金簪——是吧?今儿这个,老祖宗您若不赏,我可赏了?”
太皇太后笑看她一眼,“那就你赏吧。”
娜仁于是赐了演孙尚香那个两匹绫罗,余者每人一对金锞子,场面上的紧张便被轻而易举地揭过去。
丝弦声再起,娜仁睨了佛拉娜一眼,笑着打趣道:“人说啊,开始回忆往昔,便是人老了。你自己都承认老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我依稀记得我大你一岁,若是你都老了,我可怎么办?我还年轻着呢!你们说是不是?”
宜妃最先笑道:“是,皇贵妃且还年轻着呢。”
“明年十八有没有?”端嫔轻笑着,“难不成才十七?可不能再小了,若是再小,咱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就不好意思打趣了。”
她难得这样调侃谁,康熙都有些吃惊,却见娜仁笑意盈盈地接下这话:“这位姐姐有礼,小女子今年十六!”
嘻嘻哈哈的,方才的惆怅便也烟消云散了。
自从算过了半个明路,皎皎行事便明目张胆起来。这日京中庙会,她回了娜仁便出宫了,一到食味轩门口,便见披着月白氅衣的小公子站在廊檐下,捧着手炉左右殷勤探看,不由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与她目光相触,那一双清澈柔润的眼霎那间绽放出不容忽视的光彩,他兴奋地想要冲皎皎招手,又强忍住了,只快步奔向皎皎,有些急促,又强稳住了,柔声道:“你怎么才来啊,是不是路上耽误了?今儿个好冷,咱们还要去逛庙会吗?要不要寻个温暖地方吃些东西,我知道有一家涮锅子的店,他家的羊肉极好!还有羊蝎子……”
皎皎就眉眼含笑看着他,将方才掀起的帷幔放下,缓缓道:“去庙会吧,我预备买些佛前供过的珠子回去与我额娘串个箍儿戴。”
“给……娘娘啊。”安隽云兴奋极了,心中快速盘算着有哪些好地方,推荐道:“那咱们去棋盘街淘,那头也有在佛前供奉过的,但品质比嘉福寺庙会门前买的那些都好许多。什么玛瑙、珊瑚翡翠白玉的,那头的珠子质地成色都比庙会上好许多。但咱们可以先去庙会逛逛,改日再去嘉福寺。”
“还改日?”皎皎听着他明晃晃的小算盘,忍不住笑道:“这已经入冬,我额娘想要去别庄上小住一段日子,等回来就该是年下了,我又脱身不得,没有改日了!”
“你、你也要跟着去吗?”安隽云一双眸子带着期盼看着皎皎,却见她温柔而坚定地摇摇头,安隽云肉眼可见地失落,却还是道:“好吧,咱们快走吧,这儿风大,别冲着你。”
女儿出宫约会去了,娜仁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留恒进来请安,琼枝将烘干的香料取来,边念叨着:“虽说也过了明路了,可到底未婚未嫁的,咱们公主这样频繁出宫是不是不妥啊?”
“等过几日,带她去了南苑,就没有什么妥与不妥的了。”娜仁随口道:“小儿女心性,两情缱绻时恨不得黏在一起也是有的,不必在意,皎皎心里有数,不必担心什么出格的事,或是被人揪住错处。咱们家这小丫头啊,年岁不大,可精着呢!”
琼枝却还是不大放心,但听她如此说了,只能叹道:“但愿吧。”
看她这样子,娜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其实按照现在人的眼光来看,皎皎的行为确实有些出格了。
但娜仁觉着没什么问题,也相信皎皎有分寸、能够把控好局面。
不过如今看来,还是要和皎皎浅谈几句,叮嘱她谨慎些、收敛些。
虽然在她看来,皎皎已经足够小心低调了。
她不愿意向这个时代低头,也固执地不愿意与这个时代融合,但有些时候,总是要遵从这个时代的规则。
如果没有改变规则的能力,那就努力在规则下创造属于自己的舒适圈,然后逐步扩大,逐渐渲染潜移默化。或许,水滴石穿,总有改变规则的那一天吧。
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还是不得不提醒女儿小心。
去南苑是早就规划好的,梅林赏雪,竹林烤肉,南苑中景致比之宫中又是别样的清幽,算来娜仁还没在那边过过冬,今春听清梨与愿景说得天花乱坠,不免有些心动,想要过去住些时日。
康熙在这上头还是很好说话的,没多纠结便答应了,还特意询问娜仁要不要带皎皎去——他私心里盼望娜仁带着皎皎的,也好隔开皎皎与宫外那个臭小子。皎皎随时可以持腰牌出宫的权利是他给的,他也不好收回,但在距离上隔离皎皎和安隽云,还是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