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页
娜仁垂眸盯着自己柔润白皙的指头,拨了拨上头戴着的银丝串翡翠蛋面的戒子,似是随口道:“她只喜欢和极通透、或是脑子不大好使的简单人走动。”
佛拉娜一时没反应过来,默了一晌才恍然大悟:娜仁这是在说宜妃蠢啊。
虽然有的时候她也这样认为,但大家好歹也有几分“同僚”之情,每日姐姐妹妹地互相叫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话她也没有说出来过。
这会听娜仁这样说,也不知当笑不当笑。
不过很快,她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见娜仁神情渐渐恢复过来,便微微放下些心,重新走回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唏嘘道:“宜妃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身酸气冲天的,可不是把脑子落翊坤宫里了。”
“皎淑已是待嫁之年,郭络罗贵人分不出心思在她身上。”娜仁仍不大高兴,或者说留恒的身体与隆禧英年早逝、阿娆一条命换了留恒半条命,这三件事情,她从未放下过。
虽然算不上耿耿于怀,但人的一生中,总有些叫人无法忘记的失去。
叫宜妃抄《女四书》,不算重罚,但百遍足够宜妃把自己的手抄断了。娜仁也有的是法子,叫翊坤宫中无人敢帮她抄写。
思及此处,娜仁轻轻瞥了一直低眉候在一旁的豆蔻一眼,豆蔻立时会意,点点头后躬身退下。
娜仁罚得说重不重,到底只是抄书,说轻也不轻。整整百遍,即便宜妃日夜奋战,也要闭门少说半年,再有,宜妃位列四妃之一,协理宫务,如今这样受罚,可以说是颜面扫地。
不过娜仁没有松口抬手的意思,康熙也没有替宜妃求情的意思。
甚至,在将那日宜妃所言原原本本听了一遍之后,康熙亲自下旨罚了宜妃一年宫份,叫她禁足一个月,可以说给了她好大的没脸。
对此,后宫众人如何唏嘘感慨,都不在娜仁的考量之中。
皎皎最终在临近年关的时候回京,彼时她身子已经很重了,唐别卿搭上脉门没过一会便叫她近日小心,只怕一二日里便要临盆了。
娜仁听着,即便她素来心大,也忍不住对皎皎道:“你说你都要临盆了还折腾什么,干脆就近寻个安稳地方落脚生产,或者便提早回来,你这挺着大肚子来回折腾,怎么叫人放心啊?”
康熙在旁连声附和:“正是这个道理。”
“是海上出了些事,女儿一时脱不开身,如今总算安稳了,归心似箭,想念阿玛额娘,才急急忙忙地奔回来。”皎皎笑了,她因有身孕,身形丰润不少,下颔上也有了些软肉,恰当地将她身上凌厉逼人的气势化解些许,使她瞧着更为温和柔软些。
但她在康熙与娜仁身前素来收敛,看不出在外头呼风唤雨的阵仗,这样小女儿的温婉和顺倒也平常。若叫她外头那些下属,或者说安隽云见到了,前者大跌眼镜,后者恐怕会嫉妒得红了眼。
对着她这个样子,康熙哪里生得气起来?只能长叹一声,老调常谈地开始念叨她,意思是叫她产后便留在京中好生安养身子。
他如今对皎皎的要求已经从留在京中,倒好歹在京中留一段日子。
或者他隐隐也知道,女儿对这一片生养了她的国土,并没有太多的眷恋。
同时他也清楚,女儿瞧着性格温婉,其实最是刚硬坚强,如今这世道对女子有太多的禁锢,要求女子性情必须贤淑柔顺,这对于女儿来说并不适用。
如果用珍珠形容当世女子的话,那他的女儿,就是混入了珍珠匣子里的红宝石,分明同样熠熠生辉,却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或者说……其实所谓的宝石,并不止皎皎一颗。
康熙转头看了娜仁一眼,见她淡定地垂头吃茶,定了定神,在心中轻轻一叹。
出于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理,他对皎皎在外的动作颇为纵容,并没有太多关注,也算眼不见心为净吧。
有些东西,他注定给不了女儿,那便叫女儿自己去谋求吧。
无论她能走到哪一步,无论世人眼中如何看,在康熙看来,皎皎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骄傲。
如康熙所愿,皎皎确实在京师中住了一段日子,生产、坐月子、养身,她悠悠闲闲不紧不慢地在阔别已久的嘉煦公主府中着实过了一段宁静日子。
本来,她刚回京,以她从前的交游广阔,公主府是免不得要热闹一段日子的。
但因她是大着肚子回来,将要临盆,公主府随时有可能动起来,便没有人登门叨扰。
便是在皎皎平安诞女之后,因小姑娘的洗三礼与满月宴都是皇贵妃驾临公主府亲自操办的,入场的门槛极高,等闲人轻易入不得公主府的大门,叫娜仁少操许多心的同时,也为皎皎免去后头许多的人情应酬。
因她日后的主要规划并不在京中,故而她对京中的人情往来交际也并不在意,除了关系真好与合眼缘的,等闲人入不得她的眼,自然也叨扰不到她。
刚刚开春,春寒料峭,康熙再度出征,打算一举剿灭噶尔丹。这一回他并没有携带皇子们,年长的几位都已入朝领差,太子监国,五阿哥尚未入朝,但正在准备成亲事宜,也不宜动身。
七阿哥却因无缘沙场而颇为失落,不过他自幼随着戴佳贵人长大,过惯清寂安闲的日子,心性恬然温和,对此倒没有甚是在意,随着戴佳贵人抄了两日《清静经》,便将失落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