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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你冷静些!”贺云樱又叫了一声,眼见季青原被勒得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她越发着急,声音也不由提高了:“殿下!”
萧熠终于松了手。
堂屋里一时静默,只有季青原在狼狈地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勉强措辞开口:“我的拔毒方子见效太缓,姨母现在的身体,不能拖了。现在只有请太医院会诊……”
贺云樱心下一片冰凉,难道重活一世,义母仍旧要在德化六年就撒手而去么……
“咳。不知王爷与县主,可听说过‘素娘子’之名么?”只听门外蒋际鸿干咳了一声,谨慎问道。
萧熠与贺云樱同时望过去:“不曾,是名医么?”
蒋际鸿欠身道:“听说是位解毒圣手,只是脾气有些古怪孤僻,比荀先生隐居更深,并不太好说话,但若是老王妃情势危急,或可一试。”
不待萧熠再追问,蒋际鸿又主动解释了一下自己所知。
这位素娘子是荀先生的旧相识,过去多年云游四海,一直到两年前才选在文渊书院后山的南阳居中隐居。
她脾气最古怪之处,便是痛恨王侯将相。越是爵位高贵的宗室公卿,越是厌恶。
有官职在身的男子,连南阳居的篱院之门都不能进。
但若患病或中毒的是公卿女眷,或许还有几分转圜余地。
而她的医术,尤其解毒之能,被荀先生称赞过数次。
所以如今霍宁玉若要求医,是不可能将素娘子请到王府中的。能做的只有登门恳求,得到首肯之后再将霍宁玉直接送到南阳居医治。
听蒋际鸿解释完,萧熠沉默了几息,便望向贺云樱。
他俊美如玉山的面孔已经恢复了素日的平静。
但他的目光,她看懂了。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不管他们前世今生到底有什么样的纠缠与冤孽,在母亲霍宁玉生死难料的这一刻,能够明白这份惊恐与绝望的只有彼此。
贺云樱还是错开了眼光,转而望向季青原:“我觉得还是应该试一试,请太医会诊,也未必能比上这位素娘子。”
“是。”季青原也颔首赞成,“尤其解毒之事,高手往往都是四海行医之人,才有更广的见识。不过,我已经挂了太医院的六品职任,这上门恳求之事……”
“只说有官位在身的男子不能进,我可以去。”贺云樱重新转向蒋际鸿,“蒋公子,对不对?”
“是。”蒋际鸿欠身应道,“先前南阳居房顶漏水,我去帮忙修缮过房顶,有幸吃过素娘子一盏茶。等下我陪县主过去。”
顿一顿,他又向萧熠恭敬拱手:“王爷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萧熠紧紧咬着牙关,几息都开不了口。
众人皆屏息以待。
心想,靖川王好容易迎回了分别八年的母亲,却逢死生之危,眼下又要将救治母亲的希望赌在一位脾气古怪的女医手中。
也难怪他难以决断。
“没有旁的了。有劳文澄兄。”最终萧熠拱手回礼,“我与你们同去,到时等在南阳居外便是。”
他的话音刚落,外间一阵隆隆雷声传来,下一瞬,瓢泼大雨,倾盆而落。
林梧等人连忙在预备车马的同时,预备伞具蓑衣等物,萧熠与贺云樱、蒋际鸿随即冒雨启程,一同前往南阳居。
马车一路疾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文渊书院后山,停在南阳居外。
从马车上下来,眼前所见竟是一座极其开阔的田庄,篱笆之稀疏简陋,足以让人在外头便对内里一览无余。
篱门处有一座极小的草庐,像是守田的门房。
顺着篱门往里,便可见一条弯弯曲曲一路向南的土路,少说也有一里有余,尽头上遥遥可见一座房舍,土路旁两边都是农田。
“这……是取‘躬耕于南阳’的意思么?”贺云樱望向蒋际鸿,“素娘子平日真的种田?”
蒋际鸿点点头:“是的,有五谷,也有药草。除了两个药童帮忙料理草药和煎药之外,素娘子起居也不要人伺候的。”
“真是奇人!”贺云樱叹道,当真觉得太开眼界。
二人各撑了一把伞,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边说边往里走。
那草庐里的童子是认识蒋际鸿的,简单招呼了两句,便由他们去了。
而马车旁的萧熠也撑了一把伞,却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蒋际鸿与贺云樱的背影,在视线中渐行渐远。
“王爷,您上车等罢。”
林梧迟疑半晌,还是低声劝道。
萧熠并没有理会。
他还是自己握着伞,紧紧地握着,身形端直颀长,面上一如平时平静无波,只是目光始终盯在那条蜿蜒土路上,天青、浅杏的两条身影。
随着风雨越发急骤,林梧也极目眺望,见远处蒋际鸿与贺云樱的身影似乎靠近了几分,心头猛地一跳。
偷眼看了看萧熠,既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林梧只得暗暗叹了口气,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蓑衣与斗笠,垂目侍立不语。
这场雨又下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小了些。
而蒋际鸿与贺云樱的身影,也终于重新出现在那条土路上。
不知是因着雨小了,还是急着将素娘子的话带过来,萧熠觉得贺云樱与蒋际鸿的脚步似乎比去的时候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