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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娇艳明丽的面容上几乎未施脂粉,只有眉尾添了些许黛色,莹白肌肤自有柔润光采,嫣红樱唇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极小的弧,不知是今日游玩带来的欢愉,还是惊叹于棋道精妙的欣喜。
总之,她专注地看着棋局,而五步之外的萧熠,更加专注地望着她。
很快又是一盏茶时间过去,随着蒋际鸿投子收网,慧成已经自知败局难救,于是索性直接认输,起身一礼:“蒋公子高才,贫僧认输,佩服之至。”
蒋际鸿连忙还礼:“慧成师父今日迎战两位高手在先,学生虽然侥幸小胜,其实胜之不武。”
慧成摇头:“不,蒋公子棋力高于小僧,便是没有旁人棋局,亦是如此。再者刚才蒋公子留手,小僧看得出的。”
他二人这里还在你来我往地谦逊,围观众人已经开始就着棋局纷纷议论赞叹。
蒋际鸿若不与萧熠或窦启明的俊美相比,其实也算是端正潇洒青年,此时显出过人棋艺,又有谦逊的君子之风,一时间也很得众人赞叹欣赏。
贺云樱起初太过专心看棋,随后自然是顺势望向慧成,听着那些客套话,几乎是等他们说了两三句话之后,才看到另一侧不知道来了多久的萧熠,以及他望向自己的目光。
“兄长。”距离不过五步,于情于理都不能当做没看见,她只好微微欠身,打了个招呼。
蒋际鸿听见这一句,也顺势转头,旋即笑着拱手见礼:“——萧兄也来了。”
他为人处事何等通透,一见萧熠身穿常服,后头也没有侍从贴身跟着,便没有提起王爵头衔,改换称呼。
“文澄兄好雅兴。”萧熠的目光转到蒋际鸿处,自然是如同每次与书院众人相见一样,笑容温和,风度儒雅,“以前也有耳闻文澄兄精于奕道,今日一见,果然精湛。我也许久不曾下棋了,不知可有兴趣再摆一盘?”
贺云樱心头微微一动,旁人不知萧熠的繁忙,她却不用问也能推算出。
宫变刚刚结束,按着前世所知,不久就会传来江南水患之事与西南粮道变故,再之后就是科场案。
他那样多的公务,哪里来的闲情跑来与蒋际鸿下棋?
蒋际鸿当然不知道这些,他本就是真心喜爱下棋之人,以前也略略听说过小靖川王自十二岁起,便在宗室公卿子弟之中再无敌手,难免见猎心喜。
再一宗,便是也有些好奇萧熠真正的棋艺深浅。
毕竟自古以来这皇室与公卿豪门之中,终归是多有纨绔子弟,少有真正才学过人之辈,这再无敌手,也许只是旁人太平庸呢?
譬如今上文宗诸子,哪怕是号称文武双全、才能胜过同侪的三皇子,其实当真放在文渊书院仕子之中,只怕除了出身之外样样都是敬陪末座。
此时围观的游人尚且未散,虽然不知萧熠是什么身份,但只看他这样的俊逸风华,便已经足够让许多少女驻足了。
于是蒋际鸿与萧熠刚刚坐下,棋局还未当真开始,围观之人便已经比先前更多了两成。
“萧兄请。”蒋际鸿客气地伸手示意萧熠执黑落子。
萧熠微微一笑:“诚如刚才文澄兄所言,你与慧成师父已经下了三盘,气力有损,我让文澄兄三子。”
说着便自己动手交换棋盒,改为执白。
蒋际鸿这时笑意里不免便有些尴尬了。
他在文渊书院平辈之中,以棋道而论可称魁首。慧成是玄逸大师的亲传弟子,在天音寺诸僧之中可排至前三,蒋际鸿刚才不过谦逊之词,哪里是当真认为自己不如慧成。
萧熠开口就要让他三子,也未免太过自傲了罢?
贺云樱其实心中也有相类的疑问。
她知萧熠精通棋艺,但前世里他与蒋际鸿对弈,蒋际鸿还是有三四成胜率的,且即便是蒋际鸿败局,也从未大败过。
若是让了三子,那连胜负都难说了。
“萧兄太过大度了。”蒋际鸿最终还是笑了笑,压下了心头隐约的不快,纵然萧熠这是有些轻视之意,但不管是看在贺云樱的面上,或是家族关系,此刻还是不能驳回,索性依言摆棋落子。
心中只道等下略略留手小胜就是了,想来以萧熠的敏锐,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清风徐来,松枝簌簌。
竹叶轻响之间,菊桂飘香,满是清爽秋意。
五云塔下的棋亭之中,越聚越多的围观众人之间,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却也越发安静。
几乎只能听到风拂松枝竹叶,以及棋盘之上的嗒嗒落子之音。
距离棋盘最近的贺云樱与慧成几乎是连呼吸也都放轻了些。
因为谁也没料到这棋局走向竟是如此。
开场萧熠让了蒋际鸿三子不错,然而几乎是一盏茶之后,他的棋路便已大开大阖,杀机如锋。
蒋际鸿的温和含蓄,诱敌深入,在萧熠的棋路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刚至中局,萧熠的白棋已经摧枯拉朽,将蒋际鸿的黑子杀得七零八落,任谁都看得出惨败之势,无力回天。
蒋际鸿自己额上已经有汗隐隐沁出,一时间根本无力多思外务。
而旁观的贺云樱心惊之处,犹胜旁人。
她知道前世里萧熠与蒋际鸿棋局胜负大约如何,以前她还隐隐觉得可能是蒋际鸿留手,毕竟顾忌着自己身为幕僚,总要多给萧熠这位主君几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