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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有些事,很难说谁对谁错。
霍家满门忠烈,一辈子想要的就是行端踏直;萧家身为辅臣,终究难免算计帝心同僚。
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当初两家就不该联姻。
可不管是父母之命又或是二老也曾少年生情,总之成就过姻缘也生了萧熠,这就是他的命。
不过当真与仕途性命之类的真正大事相比,生辰节庆毕竟还是小事情,如何细说或计较反而不好。
很快萧熠彻底吃饱了,他便起身将碗筷盘子都收了,自己端了出去,动作居然有几分利落。
贺云樱没有跟着他出去,但是听院子里林梧和柴兴义的脚步之快与简单的应接之声,显然是惊吓到了,他们家王爷居然有这样躬亲杂事的时候。
可她转念间,心头却还是轻轻揪了一下。
他的这等利落,也未必全是因着假扮柏秀才之故。
等萧熠再亲自端了茶回来,才问他:“当初……你是不是什么都要自己做?”
“差不多罢。”萧熠立时便知贺云樱问的是她身故之后,他苟延残息的最后一年。
他一边动手洗茶泡茶,一边略想了想前尘细节:“那时圈禁在西山堂,也没有什么起居杂事可做,简单浆洗而已。除了背脊上我自己实在上不得药,不得不假手于人,旁的也没有什么不能料理。”
滚水冲进茶盏,嫩绿茶叶舒展在金黄茶汤中,清香满室。
他将茶盏推到贺云樱跟前:“尝一尝,这是淮州刚送来的新茶。”
贺云樱低头抿了一口,果然入口香醇。
可想到他刚才说的话,便难免再多吃出几分苦味。
“如何,你若喜欢这茶,我叫人送两盒到铺子里。”萧熠却没有再想前事,仍旧坐在她身边,就像在马车上一样,很是自然地伸手去搂她的腰。
贺云樱却打开他的手:“那日是我酒后有些累了,才靠了靠,现在这时,不许跟东家动手动脚。”
“东家这是翻脸无情啊,”萧熠笑道,“那日,只是靠了靠么?那刚才,东家不是也——”他指了指贺云樱刚才还动手搂过的,他的肩颈。
贺云樱不假思索,应得一本正经:“那是一时顺手而已。且看着你没吃饭,立刻推你怕推倒了。”
“那东家现在就不怕打伤了我?”萧熠笑着去接她的嘴硬胡说,“您刚才还说,这便宜秀才要省着点用。”
“咳咳,省着点用,那也是我用。”贺云樱彻底转过身子,与萧熠正面相对,望着他的眼睛,依旧理直气壮,“本东家来跟你好好说一说,给我做外室这三个月的规矩。”
萧熠刚要应,忽然觉得不太对:“三个月?”
贺云樱认真点头:“三个月不是你自己说的?只要这三个月后我仍旧看你生厌,你就离开,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萧熠气结,原先满是欢喜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黯然:“你竟还将这约定日子放在心上。”
“这怎么能不放?”贺云樱又干咳一声,“咳,上一回,我说你凑合三个月赶紧走,你说我太不公道,没有真的给你机会。现在我给了,对不对?”
萧熠缓缓舒了一口气,唇边微微一勾,全是苦涩:“对。”
“所以,我现在就是要给你说,接下来两个月的规矩。”贺云樱认真补道,就像谈铺子生意一样,将一切狡黠和想笑的意思全都掩了。
“东家请讲。”萧熠抿了抿唇,重新抬起目光,望向贺云樱。
“第一,我不许的时候,你不许动手动脚,要有做外室的男德!”
这一条出来,萧熠便又笑了:“是是是,我一定好好遵守男德。”
“第二,我想亲你的时候,你得让我亲,这是你做外室的本分!”
听到这样一条,萧熠眼睛都亮了,但想想又觉得不对:“那东家什么时候才会想呢?”
贺云樱站起身来,指了指旁边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公务卷宗信件:“你现在该去批公文了,好好做事,乖乖听话,或许东家我偶尔会想一下的。”
萧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心知确实应该开始处理公事,可贺云樱还在这里,又让他十分不舍,迟疑片时,还是试探道:“今日到底是我的生辰,你再多坐一下,好不好?”
“我几时说要走了?”贺云樱直接动手去拉萧熠,将他直接拉到书案处,“你批完公文,不去天音寺吗?”
前世因为霍宁玉很早病故,而那时的萧熠根本不知道母亲本来还有机会再见,只道母亲早已过世,所以每年生辰之日的晚上,都会去天音寺走一走。
虽然如今已经找回了霍宁玉,但此时此地,到底不便回去探望。
萧熠望向贺云樱,心中既有欢喜,又有几分淡淡慨叹。
无论前世今生,向来都是他算计旁人,上至帝后公卿,下至百官同僚,皆难免落在他盘算之中。
然而就这几日里,贺云樱一笑一颦之间,他的心绪便随着她起起伏伏,时而喜不自胜、如沐春风,时而黯然失落、食不知味。
他偶尔退一步想想,似有几分陌生而荒谬,却又完全沉沦其中,甘之如饴。
“东家还有旁的规矩没有?”他刚要拿起笔与公文,想想还是收了手,笑着问道。
贺云樱刚才其实是临时起意随口说的,此刻他一问,一时想不起什么别的,便搪塞道:“当然还有,不过将来慢慢再说罢,你先好好批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