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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蒲一程也不是个耳聋。
他的视线向巨响的始发地投射过来,推着自行车,站在5米开外,静静的看着我。我羞的涨红了脸,忙不迭的去抓住自行车左右手的把手,卯着一口劲的用力拔起。可自行车没那么听话,拔起三分之一后又以一个碰瓷般的姿势不配合的摊倒。
越急越出丑,我恨不得亲手拆了它!
我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从容。不再追求一口气拎起的利落,把扶起自行车的动作进行拆分。先是从车笼头前的篮子里拿出重达一二十斤的书包背在背上。再去握住左右把手,看准,谨慎的预防着它所有可能发生的不测,缓缓的将它扶起。
我没有再看蒲一程一眼,采取了平日常用的保守上车姿势,老老实实的跨坐好,再小心翼翼的蹬了起来。
背着书包也好,起码背后有个东西挡着,不然背脊又要被蒲一程的目光灼糊一大片。
我僵硬的踩着脚踏,一路的臆想着在蒲一程的视线范围内,可能发生的各种惨不忍睹的窘况。
骑着骑着我的两条腿绞在了一起,两只脚踏凭空打转;
骑着骑着前面一块石头将我绊倒,我前空翻般的摔出10米远;
骑着骑着突然刹车失灵,我因剧烈的追尾,从自行车座上跌落下来,大衣后面的下摆却挂住了车坐垫,露出我身上穿着的用各种零头的乱线凑起来编织的毛衣。
。。。。。。
这一段路,仿佛骑了十年。
终于穿过了我家和蒲一程家路途的分叉口,他应该向左,而我向右。
一旦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我顿时抖擞了精神,生猛了起来。我为自己刚才这一连串丢脸丢到太平洋的行为、思想义愤填膺。
我怂什么怂?欠了他的吗?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我猛蹬脚踏板,像踩着风火轮般的一往无前,飞驰在回家的水泥马路上。迎面而来的风猛烈的扑向我的脸,吹翻了我额前的刘海,吹掀了我两耳连同后脑勺的短发。
我幻想着我戴的是假发,发套被大风掀掉,砸到骑在我后边的人脸上。他吓得一个激灵,五官条件反射的瞬时揪成小笼包状的负隅抵抗。而我,被掀掉的头套之下,露出了我锦衣卫般被黑色发网梳起的发髻,目光锐利。
“我马上就来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我狠起来了!
我已等不到在爷爷家吃完晚饭,再和我爸一路骑车回我妈家,然后再找个借口去“黑皮”家的小卖部——
这个流程太长了,我现在一刻也等不了。
我在爷爷家大院的车棚里停好车,连楼都没有上,就直奔大院马路对面的小卖部打电话。
对不起啊,全家老小,我要做叛徒了!
因为这个小卖部大妈的儿子曾在多年前一个夏天的晚上,一拳将在他们家马路对面,也就是我爷爷家大院门口与他们竞争卖西瓜的陆西洲爸爸眼睛打成了正宗吐鲁番青紫葡萄眼,住了十几天的院,从此结仇。全家人都警告我们四表姐妹,不许去他们家买冰棒、买汽水、买零食。。。禁止去他们家的一切消费!
但是,今晚抱歉啊,我就打个五毛钱的电话,因为附近我找不到打公用电话的地方了。
原谅我啊,原谅我,下次不会再去的了。
我甩给这个大妈五毛钱,“打个电话。”
“你打吧。”大妈朝我抬了下下巴,她应该知道我是仇人的侄女儿,但既然送钱上门也没理由拒绝。
右手刚拿起话筒,等等!还是写个纸条,组织一下语言吧。现在再狠劲没用,等下电话一通,肯定一秒钟歇菜。
我对自己还是有清醒认识的。
我从背后卸下书包,随手拿了一本笔记本,撕下最后一页,掏出了铅笔,趴在大妈家的柜台上边写边划。
大妈还想张望,我警惕的边写边捂着,就像卷毛那时考试生怕给我抄到那样。
她应该会琢磨着,打个电话还要写台词,这一家人都是门道多吧。
管她呢,不能让她坏事。
我“沙沙沙”的写完后,拎起了话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的肺活量足够我在水下憋气一分钟。
我用力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确保我待会儿尽量吐词清晰,不要话说一半被痰卡到。
我发现我就差焚香沐浴更衣了。
他家的电话号码我早已倒背如流。
一个一个按键的按下去,既想迅速按完,又想拖着不按完,就是这样纠结。不过再纠结也就这么几个阿拉伯数字,总不能按到承接不上上个数字中途断线吧。
电话通了,我紧张到炸毛。
“喂——”是他的声音。
接电话的手速之快,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
你是一直在守着电话机吧?不然怎么能就用了0.01秒就接上了?!
你预着我今晚要打给你?我要是不打呢?你就这样继续望眼欲穿下去?
“我——”
“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彼端是鼻息里传出的那种了然于胸、等待千年只为这一刻的低声浅笑。
愉悦,瞬间通过这条细细如绳索的电话线传递给两端,弥漫开来。我们仿佛心灵感应,彼此了解了对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