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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窃蓝听见她们这样编排,气得眉心团皱,云裳无声比了比指,听她们继续议论:
“我还偷偷听见我爹娘说话,说太后娘娘恐怕瞧中了华二姑娘,许是要她入东宫呢……”
“啊?”
“嘘!”
芍药丛中的耳语渐渐听不分明,云裳愕然看向窃蓝,见她脸上同样一片惊色,便知自己没有听错。
借着这句话引,方才在宴上没成形的担忧都顺理成章串了起来,云裳心头打急鼓,忽听背后响起一声尖柔的嗓音,唬得她心头几乎停跳。
“华姑娘。”
云裳抚胸回头,见是个面生的内侍,含笑对她道:“大公主殿下请姑娘过去说话。”
云裳瞧他目光闪烁不定,定了定神,反笑道:“我才辞了大公主过来,公主殿下如何又要我过去?”
那内侍眼皮动了动,笑意愈发殷切:“这主子的令儿奴才们哪敢揣测,不过听差办事,姑娘别为难奴才不是。”
云裳心觉古怪,想找个由头搪塞过去,这时一个绯衣公公走来道:“可巧,姑娘原来在这里。”
这位公公云裳认得,正是上回在铜芝宫为她送绣鞋的林禄,当下微微福身:“林公公。”
林禄见华姑娘竟还记得他,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向旁边那小太监不轻不重扫了一眼,转头向云裳笑道:“王爷他老人家且等着姑娘呢,姑娘看,此时可便宜过去?”
那小太监被林禄瞪得低头不敢言。
云裳察觉其中有猫腻,当着小太监的面应承下来,后者无功而返。林公公冷眼望着他身影消失,才告诉云裳那是凤鸳阁的人。
凤鸳阁,乃为东宫太子妃住所。
云裳顿时想起上回太子妃对她发难,恨不能生啖自己的模样,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这宫里,当真处处皆冷枪暗箭,云裳根基不防,只得随林公公去往铜芝宫。
她心中想:拿回自己的手帕子便离宫去,哪怕装一辈子病再也不进宫呢,也好过这么钩心斗角,提心吊胆地防备。
一行到了铜芝宫,那巨大的承露盘雕饰东边,阁廊外正站着三人,面向宫门的自是摄政王,另两位背身并立的却是谢璞与无涯书院的女祭酒晏落簪。
容裔立刻注意到那华裙拂柳的女子迈宫门而入,脸上有诧色一闪而过。
与摄政王谈事的二位随着视线转头,脸上皆露出不一而足的古怪。尤其晏落簪,看见华云裳的脸孔时下意识沉蹙远山眉。
云裳当即明白过来,容裔不会在有客议事的时候分神,不是他命人来请她的。
她驻足看向林公公,后者拱手告罪。
原是林禄在宫中的耳目听说了太子妃的勾当报给他,老寺人不敢打扰议事的王爷,自作主张赶去解围。也只有摄政王的名头才能压得住东宫,而后又顺水推舟,将华姑娘请了来。
觑见王爷的神色,这老奸滑偷松一口气,王爷留在宫里的时候不多,他察言观上意的本事好歹还没生疏。
云裳不似如此轻松,她这一日净教别人盯着瞧了,此时不远不近地站在铜芝承露盘底下,积压了半日的不耐与烦躁忍不住往出冒。
轻呼了两息,垂睫遥遥道:“打扰王爷议事了,小女子这便告退。”
“等等。”容裔撇下那两位洛北清贵,三两步走来,袍履过处风起尘落。
晏落簪蜷指凝望摄政王背影,谢璞的目光则未曾离开云裳半分。
云裳转身便走,林公公有意无意地挡了一步,被姑娘嗔望,也只好讪讪地笑。
眨眼功夫,容裔便至,听林禄报上芍药圃之事,沉目记下东宫一笔,向云裳脸上看了看,确认她不曾受委屈,才低道:“姑娘到殿内等我一等。”
“不劳……”余音未完,她便听低沉的嗓音又道:“我有东西交还姑娘。”
云裳见他指腹在袖管若有深意地掠过,睫毛颤了颤,抬眸倔强又羞恼地望着他。
容裔坦然回视。前些日子她对他冷着脸,他无十足把握,本没打算这么快再招惹她,但人既然来了,他断没有放手的道理。
谢璞和晏落簪连袂而来都无入殿商议的待遇,眼睁睁瞧见摄政王亲护着那姑娘进了正殿,心头滋味各异。
等容裔再抽身过来,脸上的神思便显见心猿意马起来。
一句“改日再议”就在嘴边,晏落簪忽然离题道:“王爷率性而为,恐对那位国公府的小姐名声不易。”
容裔的恍神被往回拽了拽,这才正眼瞧了她:“你想说什么?”
一身浅青黛带的学士衫不掩晏落簪窈窕身姿,两条缀珠冠绦更添风雅,女子落落大方道:
“京中近日的风闻,在下也听闻一二。王爷志在四方,有定海吞鲸之材,而闺阁娇女质性本柔,难免承受不住风浪的波及。”
娇花虽美,不配尊王之志。
谢璞听见这近乎直白的话,皱眉张嘴欲言,倒是容裔先笑一声,显出几分轻狂:“晏祭酒走遍南北江河,与人辩学论礼,可曾在意过小小声名?”
他淡而无味地瞥她一眼:“你都不在意的事,她只会更加不放在眼里。”
……
直至二人走出铜芝宫的守卫范畴,晏落簪掐进掌心的指甲都没有松开。谢璞轻叹:“师姐太心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