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页
她忍了半天,没忍住,开口打断了苏明远:“苏将军是如何丢掉崇州的?”
丰州十三城也就罢了,毕竟战初时丢掉的,琉璃人骁勇善战,有备而来;守军措手不及,一时失手也是有的。
但崇州就离谱了。
崇州的护城河是大梁所有城邦中修得最阔的那一条,当年那是昌明侯的封地,昌明侯善守拙攻,所以城池并不注重进攻,只注重防御。
崇州的城墙上只有潦草的几座箭塔,但是城墙都是上好的大理石混着糯米砌成的,城门是用上好的玄铁打造,连护城河都是别的城三倍宽。
当年昌明侯吹嘘他的崇州无坚不摧,谁知道落到苏明远手里,不仅丢了,还在五天之内丢了。
——这不是离谱,这是离奇。
苏明远讪讪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琉璃人善用诡计,如今是冬日,雪下得很大,遮掩了将士们的视线,那些胡人就趁机顺着城墙往上爬……”
周挽筠难以置信:“你在城墙上倒些油不就行了么?”
苏明远微微一愣,旋即不服气地反驳道:“娘娘可知道油价多贵?军饷本就亏空……”
周挽筠再道:“那就在城墙上倒水,结了冰,也难爬一些。”
苏明远忍不住冷笑起来:“那些胡人手脚上都绑着稻草,最防滑了。”
他想,不过是个半吊子小丫头,也敢跟他谈论兵法?
“稻草?”周挽筠想了想,“此物最容易烧着,到时候往下扔两盏水火油的灯,不就很快就能烧起来么?”
水火油不仅易燃,而且遇水难熄,遇风难灭,而且极容易就烧成一片。当年文思怡也是深冬放火,虽然那时又冷又潮,叶静初发现火势也算及时,但还是让她成功地烧掉了小半个应人府。
苏明远终于被卡住了。
他一心想着往墙上倒水,却没想过还能往下面放火。
却听周挽筠接着问:“幽州又是如何丢的?”
幽州虽然没有崇州那么好的防御,但幽州有着最为灵活、伶俐、机动性极高的军队——因为幽州地势险峻,军队早已习惯了在山地丛林之中野.战。
苏明远不想回答,奈何周挽筠的身份摆在那里,只好硬着头皮再道:“番邦的胡人出生野地,显然比幽州的军队更适合野.战。”
周挽筠挑高了眉毛:“可哀家听说琉璃国至少有大半的国土都是荒漠。”
苏明远:“……”
他总不能说是他自己不熟悉野.战,于是一意孤行地让幽州的驻守军跟着他正面迎敌吧?
偏偏周挽筠还阴魂不散:“哀家再问你,琼州又是如何丢的?”
虽然琼州的城池和军队都是中规中矩,但琼州富饶,盛产玉石,他们是最先能用上火铳和炮车的城池。
没理由对着一群用冷兵器的琉璃人,连火铳都无用之地罢?
苏明远愈发讪讪,面皮涨红,他答不上来。
他该如何说他来琼州的那一日,摆足了大将军的架子,甚至命他们把城中火.药制成烟花供他观赏。
不为别的,只为当年他还跟在周九逸身边做定远将军的时候,琼州的人为周九逸放过一场盛大的烟火。
于是苏明远便眼红地想着,自己也要有。
但他没想过的是,当年的周九逸是因为凯旋,琼州府尹大喜之下才命人放烟火庆贺。而他,他连半点功勋都没有,就急着讨要奖赏。
……
周挽筠一座城一座城地问下去,问到最后,叶子晖的眉头越皱越深,苏明远的冷汗越流越多。
她颇有条理地分析着当前的形势,有条不紊地预判着琉璃的动向,将现在的局面详细拆分、娓娓道来。
听到最后,叶子晖和苏明远已经是目瞪口呆,倒是周九逸微不可查地微微点了头。
但叶子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周大将军还有何高见?”
毕竟他才是久经沙场、百战不殆的那一位。
难道他就甘心让这么一个小丫头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么?
然而周九逸沉毫无意见:“太后娘娘说得很好,末将惭愧,远不如太后娘娘思虑周全。”
叶子晖:“……”
眼看着周九逸附和着周挽筠一边倒,要不是叶子晖还指望着他领兵打仗,只怕就要骂一句“教子无方”。
若是眼下的柳州也守不住,琉璃就要入关了,到那时,什么烟雨江南,大漠塞北,风情南疆,统统都要改姓琉璃了。
叶子晖闻言,轻笑了一声:“既如此,那周大将军便按着母后的懿旨行军罢。”
他就不信,周九逸偏袒自家女儿也就罢了,难不成这众多将士也能听命于一个女人?到头来军中大乱,他倒要看看他该如何收场!
想到这一层,他又疑心把周九逸请回来是否是正确之举,他毕竟也是老了。
倒是苏明远闻言,有些讪讪的:“陛下。”
“怎么?苏卿还有何事?”
苏明远再有不甘,也只好勉力微笑:“末将遵旨。”
叶子晖此时此刻还不能明白苏明远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因为何事,直至他出了营帐,数万将士集结在外,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子晖微微一笑:“众将平身。”
但这不是结束。
他到现在才终于知道苏明远方才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