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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进入汴城,陈音希仍然觉得这街道说不出的熟悉。换了全身义体后,她就很少会“做梦”了, 休眠时闪回的破碎记忆会由辅助模块清晰地记录下来,连之前两次梦到汴城也不例外。
与梦境记录中的场景相比,眼下的汴城更繁华、更热闹,周遭的建筑似是翻修过,砖瓦琉璃崭新亮堂。如此看来,梦境中的场景,也就是几十年到十几年之前的记忆。
但陈音希确实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汴城。
她满腹困惑,跟随队友步入旅店,刚刚跨进门槛,还未抬头,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自大堂传来。
“不对啊,小二,这孔府陈酿,四碗价值一块灵石,我喝了三碗,你应该再找还给我四分之一个灵石才是。”
“什么三碗?你桌上明明就摆着四个碗!”
“摆着四个碗,不见得是我喝了四碗。你这客人人来人往,刚刚来了一位脚夫,见没地方坐,就招呼与我拼桌。他喝了四碗,我喝了三碗。你收走了三碗,这一碗是脚夫的,又不是我的。”
“什么四碗三碗,你这书生,我都给你绕糊涂了!”
大堂当中,只见一名穿着青衫,头戴方巾的俊俏书生,正拽着小二的衣袖不放。
他趴在桌子上似醉非醉,白净的面孔中,一双丹凤眼因酒精而蒙上微微雾气。书生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拽着小二的袖子,说话细声细气、文绉绉,偏偏还要讲道理:“你哪里糊涂,我再与你好生算算。”
小二:“……”
陈音希:“…………”
好家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几个从罗汉殿到汴城,给周良打了一路通讯,还以为书生是出什么事了,没想到他优哉游哉在城里喝酒不说,还有闲工夫与小二理论。
“行了,”陈音希不忍直视,“不就是一碗酒钱,我替你付。”
“音、音希?”
听到陈音希的声音,周良转过头来。看到熟悉的几张面孔,他醉意朦胧的双眼一亮,却又继而严肃起来。只见周良连连摇头,一本正经地回应:“不可!喝了几碗酒,就付几碗钱。这多出的一碗不是我喝的,为何要让我或者我……朋友付钱?四分之一的灵石,可也是够寻常人家好几天吃用,决计不可!”
“我说你这个书生,”小二也是不耐烦了,“这桌上就四个碗,那脚夫已经付账走了,不是你喝的还能是谁喝的?”
“反正不是我。”
“你——”
小二火气上来,正要和周良细细理论,一名身材魁梧有力的中年汉子匆忙进来。
他一进门,直奔周良和小二的桌前:“哎哎,正好,小二!”
小二一愣。
中年汉子一边掏口袋一边道歉:“刚才走得急,就给了三碗酒钱,出门之后我才想起来不对,我分明喝了四碗。这四分之一灵石也值不少呢,实在是对不住!”
说着他把碎灵石往小二手中一塞,还不忘对周良抱拳。
“这位小公子人当真有趣,”中年汉子笑呵呵道,“若是有缘,他日相聚,我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
周良同样抬手送走中年汉子,而后立刻扭头看向小二。
小二羞的一张脸都红了:“既、既然结清酒钱,就算了。”
周良却不依不饶,他慢吞吞开口:“不行。”
小二:“你……”
书生依旧不肯撒手,他一扬袖子,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从宽袖中露出来,煞有介事地指了指手边的三个酒碗:“我同你说了无数遍,喝了三碗,就是三碗,你得向我道歉。”
“道什么歉?!”
小二面红耳赤:“你差不多得了!”
“不行。”
周良就不松手:“怎么能就此略过?你污蔑我清白!”
小二磕磕绊绊还嘴:“一、一个穷书生,一碗酒钱都算的清清楚楚,你清白值几钱?”
周良猛然一拍桌子:“价值连城!”
这下,连陈音希等人都出乎意料。
平日里周良总是笑眯眯的,谁挤兑揶揄他,他都不怎么生气。这次对着一名普通人,话说着说着突然变了脸。
陈音希还是第一次见他拍桌子呢。
大堂里一声清脆声响让所有人扭过头来,连柜台的老板都惊动了。
老板上前:“怎么回事?”
小二哭丧着脸:“这、这……”
他三两句话,把前因后果解释了,老板顿时也拉起一张老脸。
老板到底是老板,他一听这话,再看周良架势,就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这怎么做生意的!”
他出言训斥小二一番,又赔笑看向周良:“客官您消消气,这小子也是刚跑堂没多久,没什么经验。实在是对不住,我给您道歉,这酒钱就免了吧。”
“道歉就好。”
周良脸色稍霁,而后坚持从自己怀里拿出三碗酒钱,一块一块摆在桌子上,然后仿佛凯旋般潇洒起身,甩着袖子朝着陈音希等人走过来。
陈音希在心底腹诽:活脱脱一个吵嘴吵赢了的孔乙己。
待走到跟前,周良才恢复往日笑眯眯的神情,只是眼底依然带着些许醉意。
“许久不见,”他笑道,“让诸位看笑话了。”
“穷酸书生。”陈音希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