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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得门外有汽车在按喇叭,再一听还有村民们大声喧哗的声音,顾立春正要出门去看个究竟,就见有人急冲冲地跑进院子,冲里面喊道:“立春立夏,你爹、的尸体回来了。”
屋里众人呆了一会儿,便迅速起身去外面,只见院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解放牌旧卡车,从上面下来两个又高又壮的中年男子,一个身姿挺拔,古铜肤色,看上去像是退伍军人。另一个身材微略,应该是司机。
古铜肤色的男人走过来,目光在顾立春兄妹五个的身上逐一扫过,见他们中最大的才十五六岁,最小的才五六岁,不由得眉头紧皱。
男子走到顾立春面前,用沉重的语调说道:“你好,你是顾立春同志吧?我叫赵志军,胡大华的战友,你父亲顾大江生前就在我手下干活,昨天晚上,水库的工人在下游打捞到他的尸体。我此次来一是送顾大江同志的尸身回来安葬,二是,”赵志军说到这里,看到周围围拢着不少乡亲,便略略改了口风:“二是商量一些后续事宜。”
顾立春上前与赵志军握了握手,“谢谢你们两位送我爹回家。”
赵志军道:“顾大江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出了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对你们全家说声对不起。”
顾立春道:“赵同志不必如此。”
赵志军说完,便和司机去抬顾大江的棺材,周围的乡亲们也主动前来帮忙。
抬下棺材,赵志军又解释道:“尸体在江中泡了几天,已发白浮肿,倒是能勉强认出是顾大江同志本人。我们的人已经给他穿上简单的衣服,临时买了一副薄棺材。”
顾立春道声谢,这时,田三红从屋里跑了出来,赵志军打开棺材让他们再确认一遍,里面的尸体虽然已经被水泡得浮肿,五官变形,但还是能够认出,确实就是顾大江本人。
田三红看着里面的尸体愣怔片刻,突然,大喊一声扑到棺材上哭了起来。年纪最小的小雨也跟着娘一起哭,二奶奶也是眼眶发红。
顾立春又要忙着去搀扶安抚他娘,又要招待赵志军和司机,还要吩咐两个弟弟把堂屋收拾出来,弄个简易的灵堂,忙得是分身乏术。
赵志军见此状况,他看了看情绪不稳的田三红,只得跟顾立春说道:“顾立春同志,你母亲看上去情绪很不稳定,那么,有关顾大江的身后事宜我只能跟你商量了。我们能换个房间谈话吗?”
顾立春猜测赵志军是要跟他谈论抚恤金的事,便点头道:“赵同志请跟我来。”
同时,他又悄声吩咐小满和立夏:“你们俩去倒两杯茶来,给司机师傅也倒上茶。”
顾立春又问两人有没有吃过饭,赵志军在不意地摆摆手:“我们吃过饭了,我们先谈事情。”这种情况,他们也没心情吃饭。
赵志军跟着顾立春进了他的房间,两人相对而坐,不多时,立夏和小满端了两大杯茶水进来放到写字台上。
赵志军确实渴了,端过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开口说话:“顾立春同志,我先说一下关于抚恤金的事,由于你父亲是临时工,又是喝醉酒意外失足落水而死,我竭尽全力,只为你们争取到450块钱的抚恤金。我知道这远远不够,可规定如此,我也无能为力。”
顾立春听说过,这个年代的抚恤金非常低,别说是顾大江这种情况,就算是牺牲的军人也只有几百块,据说战士是500元,干部是800元左右,而民工是470元左右,顾大江一个临时工,又是自己醉酒坠江而死,这个价也算可以了。
顾立春道:“谢谢赵同志替我们一家奔走,我明白上面的规定。”
赵志军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是我应尽的责任,顾同志不必客气。这是农场方面的抚恤金,另外还有我本人给你们一家的补偿,我能给的不多,只有200块钱。”
说完,他从绿色军挎包里拿出两沓钱推给顾立春。
顾立春只收下了抚恤金,又把200块推回去:“赵同志,这钱我们不能收。”
赵志军沉下脸,道:“别推来让去,收下。我是唯一能补偿你们的。”
顾立春道:“虽然这样说我自己的父亲不太好,可我还是得实话实说。我清楚我爹的为人和性格,此次坠江事件,一是赶上春汛这种不可抗拒力,二还有他个人的原因,他在家时也经常酗酒,醉了就打我娘和我们,屡劝不改。
他是个四十岁的成年男人,不是未成年人,赵同志即便也做为他的上级,也没有时刻监护他的义务。因此,赵同志不必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关于生活方面,我是农场正式职工,以后应该还能往上升职,再加上有抚恤金,养活我弟弟妹妹们够用了。你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有一大家子要养,200块也不是个小数目,无论是我还是我娘收了都不会安心的。赵同志的心意我们领了,但钱不会收。”
赵志军盯着顾立春看了一会儿,见他说话条理清晰,处理事情理智冷静。对他不但没有埋怨和迁怒,甚至还主动开解他,心里不由得生出好感。心说,怪不得胡大华那么推崇他,明明彼此不熟,也很仗义地要帮他。
赵志军略想一想,便收回了钱,接着说道:“谢谢你的开解,但是不管怎么说,失职就是失职,这点不容否认。我亏欠你们一家,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就通过胡大华告诉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会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