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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视线,伏波看向第一个跪下的男子。这人不过二十出头,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身上还有不少伤口,鲜血淋漓。如果没记错,刚才他还下了船舱,是去杀人了吗?那俘虏已经送命了?
思绪电转,伏波开口:“你是船上的主事人?”
“船长乃是我爹,方才被贼人所害。亏得恩公杀了贼人,救了我等。”林猛目中含泪,哽咽道,“船上都是乡里,恩公也是我林家村的救命恩人!”
死里逃生,谁能不感恩戴德?这句话引来了众人附和,伏波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她和他们不是一伙的。这可是古代,就算女扮男装了,一个弱女子也不太可能孤身跑来坐海船,她是不是还有同伴?
伏波试探道:“我那同伴呢?”
这话顿时让林猛面上显出郁愤:“方才海贼登船,你那叔叔拼死相搏,丢了性命,也被贼子扔下船了。”
海贼是不会把尸体和重伤者留在船上的,正因此,连他父亲的尸首也寻不回了。
线索断了,伏波心底一叹,这下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了。不过好在知道她“借尸还魂”的匪徒已经死了,倒是不必担心暴露。
看了眼那破了个大洞的船帆,伏波又道:“这船还能走吗,海盗会不会追上来?”
听到这话,林猛一凛:“说不准,刚才遇袭时,船身被撞了个大洞,贼人们嫌弃我们的船慢,又怕沉船,才会搬了贵重货物先走。若不赶紧修好,怕是要出麻烦。”
“先修船,莫让贼人追上!”伏波立刻拍板。
林猛也明白这道理,不再犹豫,起身催促众人修补船身,调整航向。因为之前遭受袭击,船右前侧被撞了个豁口,亏的是下面有水密隔舱,一时半会还沉不了。不过就算如此,也得先减轻负重。
来到舱底,看了眼堆积的货物,伏波道:“船漏水了,得提高吃水,这些货必须处理掉。”
伤处草草包过,林猛神色萎靡,听到这话脸上更是难看。值钱的东西已经被海盗搬走了,只剩下些海货,这可是他们村子仅剩的积蓄,谁舍得扔进海里?可是现如今,林猛也知道保命要紧,咬了咬牙,他扛起个麻袋就朝甲板走去。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不再迟疑,纷纷搬着货物往海里丢。大海幽寂,重物落水也不过一声轻响,反倒是悲痛的抽噎声更大一些。其他人也不敢怠慢,忙着修补船舱上的破洞,操控船舵转向。如此拼命忙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让船重新动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时来运转,待到船平稳启航,也没有贼人追上来。所有人都累瘫了,坐在甲板上只喘。
林猛一瘸一拐走到了伏波面前,低声道:“恩公,如今船遭了劫,只能先回村,不能送你去雷州了。”
这躯壳的主人原本打算去雷州?是雷州半岛那个雷州吗?伏波面不改色:“雷州先不去了,若不麻烦,我能先在林家村住几天吗?”
这一夜,伏波在抢修之余也没闲着,打探了不少事情。这其实不是艘正经的商船,而是因朝廷赋税太重,由一个村落耗尽人力物力置办的私船,专门用来偷运货物。前段时间官兵剿匪,他们也不敢冒头,好不容易能出海了,却迎面撞上了海盗。如今她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不如先躲起来修养一段时间,林家村看来就是个合适的地方。
林猛连忙道:“只要恩公不嫌弃,只管住下便好!”
见他答得干脆,伏波微微颔首,又道:“我姓伏名波,以后也不必叫我恩公了,直接叫名字就行。”
谁料林猛不听,连连摇头:“这怎么使得?救命恩人,哪能轻慢!”
见他执拗,伏波也没坚持。林猛看了看她脸色,不由劝道:“劳累一夜,恩公不如先去休息,等到了岸我再喊你。”
一宿没睡,身上又有伤,伏波也是精疲力竭了,便点头应下。两人下了船舱,寻了一间还算干净的仓房,林猛让人取了水和干粮,又道:“那群贼子只搬了贵重的货物,还没来得及搜船,我让人找了找,这应该是你的包裹。”
说着,他递过了一个小包袱。伏波可没料到这个,伸手接过。东西不重,也不知装了些什么,不太像是为出远门准备的。
道了声谢,她转身回屋,确定没人后,立刻打开检查。包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三套衣物、梳洗用具和几块散碎银子。这真不像为出海准备的东西,伏波又仔仔细细把衣角摸了一遍,最终才从一条腰带里摸出了个缝起来的油纸包。打开一看,只见里放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和一封书信。
也不管信上火漆,她直接拆开扫了一遍,心中不由一叹。这是一封“托孤信”,没有落款,写信人想把女儿“月华”托付给一个名为“子欣”的晚辈,希望对方能好生照料,让她此生无忧。可能是写信人手指发颤,纸上污了几处,还隐约留下两点泪痕,能看出作为一个父亲的急切和恳求。这样一封信会缝在腰带里,意义不言而明。虽说不清楚写信人的来历,但一片爱女之心,她还是能看懂的。
可惜,他的女儿已经死在了海盗手中,换上了另一条孤魂。
心中似乎有哪处痛了起来。她也死了,若无意外,应当还有个烈士头衔。那人会为她骄傲,为她悲痛吗?还是后悔让她也参了军,就如他的以前抱怨的,“只是个丫头片子,瞎逞什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