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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当他很有可能,永远无法离开这个虚假的真实的世界的时刻。
他再一次想到了林檎对他说的话。
林檎说,如果徐北尽没法离开的话,那么他也留下来陪他。
可是徐北尽想,不,不能这样。林檎不能留下来陪他。
这是一场慢性自杀漫长到,永久。死亡在他们永远不可企及的终点线等待着他们。
他们一步步接近,但是永远不可能抵达。
只要这个游戏还存在。只要NE仍旧有外部能源。只要,他们的脑波还在活跃。
在这一刻,徐北尽突然地感到了费解。
他们活在一个游戏里。一个拟真度足够以假乱真的游戏。
他们的身体可能在某个营养舱内,也可能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培养皿里面
总而言之,他们的大脑实际上无法操纵他们真正的身体。
他们就像是,缸中之脑。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是不是无意中验证了科学家对于缸中之脑的猜测?
如果将大脑放在一个缸里面,从外部提供各种刺激源,模拟现实世界的各种感触。那么,大脑会把这一切当成是真实的吗?
徐北尽想,这个答案或许是:是的,大脑会。
就好像他在这个游戏里从来没有睡过觉。其实他的身体没有出问题,这只是一个游戏,从来没有人会在游戏中需要睡眠。
但是他的大脑却告诉他,你应该疲惫了,你应该倦怠了。你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所以,你当然会这么感觉。
想到这里,徐北尽又不禁苦笑起来。
他想,想这么多干什么?意识到他们现在就如同缸中之脑一般活着又或者死了难道会令他感到任何一丁点儿的安慰吗?
不,他就快气死了。
该死的
那个名词就在他的嘴边、喉咙口,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了。
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想到那个名词,但是这一刻,他不经意间就要将那个名词说出口了。
他停住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原来他真的没有放下一切。
那两场不,应该说,三场发生在地球、发生在人类身上的末日场景、那些他无能为力的记忆,仍旧在内心深处折磨着他。
徐北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表情深沉而压抑。他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翻腾着的灰雾上。那些灰雾,每一颗尘埃,都是一个细胞噩梦。
他的同胞们正在其中经历炼狱般的循环。
所以NE,如果你真的已经改变了立场。那么,快一点、再多做一点事情。人类,还有他,全都已经撑不住了。
徐北尽不想把希望放在NE的身上。他真不愿意这么做,因为他压根就不信任NE。
然而现实是,他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高高在上的主脑NE。
他呆立了许久,然后才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任务者们的身上。
他注视着其中一个细胞噩梦,这里面的任务者是贺淑君与神婆。
从性格来说,这两名任务者几乎南辕北辙。贺淑君性情外向跳脱、有种自我安慰式的乐观,而神婆则是一个真正的、故弄玄虚的、悲观消沉的神婆。
但不管如何,她们两个在某个细胞噩梦中相遇了。
这个噩梦,从某种程度上,还挺符合神婆的气场。那种装神弄鬼的事儿。
贺淑君扯了扯裤腿,不禁抱怨说:真糟糕,为什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好吧,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快点快点逃出去吧。
她自然而然地开始给自己鼓劲。
神婆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
贺淑君和她女儿在窄楼中的年纪差不多,这让神婆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年轻女人多关注了几分。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突然怔了下。
女儿?她喃喃自语,同伴?
神婆依旧神神叨叨地低声说着什么,不过其他人也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他们正在一片废墟中?
世界上一类人的爱好,是探索城市中或者城市边缘的废墟。
烂尾楼、废弃建筑、历史遗迹,或者一些大型的、已遭荒废的船只等等,都是他们的目标。
这就像是一场盛大的城市历险,而他们将这样的过程称之为「废墟探索」。
当疯狂在人类中肆虐蔓延,这一类人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无害的紧密团体。
他们更加狂热地探索着各类废弃建筑,特别是那些因为疯狂而无力继续维持原样的建筑。
他们将其称之为「疯狂遗迹」。
疯狂在这些建筑中蔓延,死亡、血泊和各种扭曲或不祥的事件在其中发生着。
这样的疯狂遗迹,在全球各地可谓是数不胜数。政府们不知道怎么处理,原本的所有者或者住户也觉得晦气而搬走了。
于是,这一座座的遗迹,在失去了人类的维护与亲近之后,就很快变得残破不堪,反倒成了这群城市探险者的绝佳驻地。
而疯狂,其实也在这些遗迹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气息。
进入这些疯狂遗迹,探险者们其实很容易就迷失其中。他们会沉迷于那种疯狂的、破败的、腐烂一般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