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赢低头用衬衫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眼尾却被擦得更红了。
    “你怎么来了？”安赢问，他的声音带了点低落。
    黎斯无言，缓缓向他走近。
    他脑海里什么都没有，见到安赢的第一眼，他只想抱抱他。
    瘦了。
    本来就瘦的人，更瘦了，白衬衫跟套在他身上似的，看着让人心疼。
    他走到安赢面前，停住。然后抬手缓缓触碰到了安赢的脸。
    手下肌肤的触感依旧是那么熟悉，柔软、冰凉。
    下一秒，黎斯猛地将安赢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抱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
    安赢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手轻轻抓住黎斯腰间的衣服，抓住又放开，声音有些迟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黎斯偏头，将脸埋进安赢的锁骨，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安赢的味道——恬淡清香。
    安赢的手想要推开他。
    黎斯闭了闭眼。
    “我爱你。”
    这道声音落下时，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了音，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你……说什么？”安赢的声音有些颤抖，仔细听来，还带着轻微的、难以察觉的哭腔。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黎斯抬起头，从怀里拉开安赢，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出了他很早以前就想说的话。
    安赢被黎斯攥住的小臂有些发软，他的全身都在发软——因为黎斯所说的话。
    太不真实了。
    像是他做的梦，毕竟只有在梦里，黎斯才会和他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
    安赢低下头，苦笑一声，过了半晌，他开口问道：“是小K告诉了你我做的那些事了吗？”
    黎斯皱眉，不懂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点了点头。
    “所以，是因为感激我才说出这种话对吗？”安赢垂下眼眸，有些勉强地扯开唇笑道：“没关系的，我帮你只是因为我爱你而已，我做这一切不是想用来要挟你说出‘爱我’这两个字。”
    “你在想什么？”黎斯抬手掐住安赢瘦削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不是因为感激，这也不是要挟，我说出这三个字，仅仅是因为我想说出来，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不爱我。”安赢眉头皱着，眼眶充盈着泪水，下一秒，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淌过黎斯的手。
    冰凉的泪水像是利刃，扎进黎斯的手心，穿破他的心脏，疼得难以言明。
    “不是的，不是的。”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替安赢擦着泪水，一边想要组织语言和安赢讲述清楚。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吗？”黎斯问。
    安赢抽泣了一声，尽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仍然乖乖地回答黎斯的问题：“猝死的。”
    “不，不是的。”黎斯轻柔地抚过他的眼尾，勾了勾唇角，嗓音带了点哄人的意味：“不哭了，乖。”
    “我不是因为什么猝死才离开你的，是因为脑瘤。”
    黎斯的声音落下，安赢惊得忘记了抽泣，愣愣地看着他。
    黎斯继续说道：“我十岁起就检查出了脑胶质瘤，当时是二级，这些年来我瞒着你动过几次手术，依旧没能阻止病情恶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安赢喉头梗动，满眼痛楚。
    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承受这些，为什么不告诉他。
    “你这个小哭包，我要是告诉你了，你不得从小哭到大啊？”黎斯轻笑了一声，又伸手擦去安赢眼角的泪水，道：“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病情一直不太稳定，我怕我哪一天突然就弃你而去了。所以我必须要先知道，你能不能承受我突然离开这个结果。”
    安赢一愣。
    “我曾经觉得电视剧里面演的那种主角生了重病瞒着爱人要分手的桥段特别狗血无脑，没想到自己却是成为了这种人。”黎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还记得你成年时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记得。”安赢点点头，“你问我，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某一天你因为意外去世，我会怎么办。”
    “那你还记得你的回答吗？”黎斯继续问道。
    安赢怔愣了好一会，嘴唇翕动，却是无法说出话来，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黎斯才会从那时起远离他，冷落他。
    他当时的回答是——
    如果你去世了，那我也不会独活，没有你的世界是不完整的。失去了你，于我而言只有痛苦再没有欢乐，我会追随你而去，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无论在哪里，你都永远不会孤单。
    “正是因为你说的话，我不敢有任何的奢望，我不想让你成为我的附属品，我怕我哪一天突然就走了，而你一定不会一个人留在世上。但我只想你活下去。”黎斯也有些哽咽，喉结上下滚动，鼻尖泛起酸意。
    “阿黎。”安赢猛地抱住黎斯，手紧紧地箍住他的腰，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阿黎你会不会很痛，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阿黎……”
    他抬手，想要触碰黎斯的头，却又颤抖着停在半空，泪水模糊了视野。
    “现在不一样了，黎斯是健康的黎斯。”黎斯握住安赢的手，道：“你还愿意跟他走吗？”
    “我愿意。”安赢踮起脚，去亲吻黎斯的唇角，语气里满是温柔，“阿黎，我愿意，你去哪里我都跟着，像我们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