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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于地面的车面很低,是一个很大的长方形,她和躺椅就放在这个部分。
长方形的四角安装长杆以便固定,四根长杆与车面共同构成一个开阔的长方体空间后,又慢慢向中间聚拢,交错绕出了一个漂亮的城堡式“车顶”。
居然还兼顾实用性和美观性。难怪敖景羿坚持说她是青蛙王子。
郁秋染一边好奇地打量,一边欢快地回复道:“不然你以为我练出好身手,是为了什么?”
敖景羿一噎,拿她没辙,只能深吸一口气,重新推着车启动,同时用警告的口吻说道:“我身手也不差!你悠着点,再惹我,小心玩脱。”
然后他发现郁秋染的手伸在外面,忍不住又来了一句:“你手那么凉,自己拉拉桌布盖好!”
郁秋染一脸安逸地躺着,向上端详他,眼中仿佛有流光微漾。她说道:“阿羿是个心软的人。我以前遇到过很多不讲武德的家伙,抓不住我,就会想方设法地在别处拿捏我。”
这话意有所指。敖景羿垂眼看她。
郁秋染透过镂空的“城堡屋顶”看闪烁的星星:“大家族的人,总是外面看着人模狗样,里面搞些门门道道。”
敖景羿想起她今晚提的那一句看人脸色,有些怔然地望着她又变得有些冷淡的神情。他问道:“那你会怎么反击?”
虽然相识尚短,但他已经发现郁秋染外表看似散漫柔弱,实质内里性格却相当强硬不容人冒犯。
郁秋染悠悠地长叹一声:“我的方法很简单,只是不适合阿羿你。其实一个人,当她既没什么牵绊,也没什么欲求的时候,她就会变得没有弱点,别人自然也拿捏不住了。”
敖景羿望向远处漆黑的夜色,陷入了沉默。
郁秋染瞥见他眉眼间不自觉带出的郁郁之色,思索了一下说道:“不过你说羡慕我勇敢,这个我倒是可以借给你。”
她从躺椅上坐起,扭着身子探过来,翘起大拇指,用指腹在他眉心轻轻摁了一下:“阿羿已经长成了一个很棒的大人,我虽然没法帮你找回玩具,但可以分给你勇气。”
敖景羿愣愣地看着她靠过来的面容,看到了她眼睛里,被金色的笑意裹挟着的小小自己。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柔软的指腹一碰即离,温暖的触感却仿佛一直残留在那里。他扭过头,有些凶巴巴:“你哄小孩儿呢!快转回去躺好,乱晃摔下来怎么办!”
郁秋染笑着躺回去。
可敖景羿的感动没能持续太久,因为郁秋染直接话锋一转:“其实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会发现,现在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敖景羿额角跳了跳:“你又要搞什么怪!”
郁秋染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很是安详的样子。
她郑重地说道:“你既然发现我手很凉,那么一个体温低,又不能见到日光,还喜欢夜间晃荡的生物,会是什么种族呢?”
敖景羿嘴角一抽。
郁秋染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自顾自地洋洋洒洒发挥:“辈分相差太多不好称呼,你就直接尊称我为染·德古拉斯·尼古拉·让·布拉加德伯爵阁下吧。”
敖景羿都被气笑了:“那么请问伯爵阁下,您是否知道自己正在被一个您认为是狼人的生物推着走,而这两个种族正是死敌。”
郁秋染惊奇地回望:“你终于承认自己是狼人了?很不错!我愿意接下你的战书。”
她假装摸着胡子感慨:“我很欣慰见到你来挑战,或许你能给我永恒的安宁。”
她顿了一瞬,然后庄严地叫出了那个名字:“你也这么认为吧?嗷嗷。”
敖景羿额角的青筋蹦了起来。他什么苦闷的情绪都没有了,只想立刻敲一敲眼前之人的脑袋瓜。
郁秋染见他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赶紧安抚他:
“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想着你既然对我下了战书,我们就是战友了。战友怎么能不叫得亲密一点呢?你要是觉得光我叫你‘敖敖’不公平,我不介意你叫我‘郁郁’的。”
敖景羿酷炫又有点沉重的一生中,从没有遇到过这样不着调的朋友。他深吸一口气,推着车换了个方向,直接走上了一条石子路。
郁秋染在躺椅上被颠得弹起又落下,还是不肯收口,继续悠悠道:“哎呦呦,嗷嗷,你倒是体谅一下我这把睡了千年的老骨头啊。”
敖景羿静静地看她表演。那双毫无阴霾的眼睛映着天上的缺月,日月交相呼应,闪耀着纯然的快乐。
他忍不住笑起来。
春夜,花香熏然,月色皎洁,花园里的万物含笑观望。两个一路拌嘴的人,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车轮轱辘轱辘地嬉笑,记录了一个相遇在春天的故事。
*
敖景羿送完郁秋染,回到自己的别墅区。
进入房间,看到凌女士让人放在他桌子上的资料,他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淡了下来。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脱下外套挂上衣架,却突然发觉自己的口袋里有一个东西露出了白色的一角。
他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只纸折成的青蛙。它头顶被画了一个金色的小王冠,裂开嘴笑着,两个大大的翠色圆眼睛正呆呆地望着他。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进他口袋的。
他把“青蛙王子”放在桌上,窗外一阵风溜进来,桌面的青蛙被风鼓动着,朝他的方向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