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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敬愣了一下,第一次很认真地看向自己这个老来女,说实话,贾家虽然不是特别重男轻女,但面对哥儿和姐儿的态度上,还是有着区别的。
而贾敬不管当年是不是为了避祸不得不当了道士窝在道观,但这么多年下来,性子早就磨得跟真正的道士一样冷清了。
或许,他还会为了贾家家族的兴衰心痛,但对这个意外而来,又让自己的老妻因为高龄生产而血崩的女儿,没有什么太多的关注,顶多也就交代贾珍看顾些就算了。
在他的心里,女孩儿,只要娇养着,到了年纪,找个靠得住的男人,一副丰厚的嫁妆,让她一生衣食无忧,这就足够了。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有人为了自己的身体担忧紧张,更不会想到,这份担忧紧张,竟然是来自这个自己几乎有些陌生的女儿。
贾敬清冷地性子,难得感觉到眼眶有些热,然后他问道:“道观清苦,你受得了?”
贾惜春与他有如出一辙地清冷性子,就是声音都一样的淡淡地:“我本来就想着,这荣国府和宁国府,从主子到下人,除了客居的林姐姐,就难找出一个全都干净的人。”
“想来,这世道,为了生存,外边儿的人也未必能干净到哪里去,我自认没本事改变其他人的想法,我只要能保住自己就够了。”
“等到了时候,就披缁为尼,一辈子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绝对不叫世俗的浮躁与丑陋污浊了我。”
“虽然现在是知道这一切都是被人算计的,但药是引,只有心中有欲存魔,才会被引诱,若心正志坚,那药引也不过是一种心智地磨练。”
“在我看来,出家或许过得清苦,但能让自己干干净净,又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做不到普渡,那就只能自渡了。”
“所以,老爷不必担心我受不得清苦的生活,劈柴烧火这样的粗活我做不来,但对于出家后的生活,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小丫头一席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惜春到现在,也只是将将十来岁,平日里虽然性子冷了些,可是谁能知道,她竟然早早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但反复咀嚼之后,又让人心酸难受,惜春出生即丧母,父亲避世对她不闻不问,兄长不成器,每日只知道饮酒作乐,嫂子瞧不上她,只能借住在亲戚家。
明明跟自家就隔了一道月亮门儿的路,但却走不回去,只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因此,不得不让自己变得越发地跟自己父亲一样冷心冷情,对人事物都不入眼入心。
贾敬踉跄了一下,被贾珍扶助,缓了半晌之后,贾敬很认真地道:“是为父的错,为父只知逃避,却害得我儿自幼孤苦无依才有了这些牛心左性的想法。”
在这个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年代,贾敬对自己女儿认错,简直是骇人听闻,但贾敬却不这样认为。
他知道自己错了,不是当年去道观避祸保命错了,而是错在受不得落差逃避现实,对俗世不闻不问,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让自己的儿子越发不堪,让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厌世。
贾敬来到贾惜春的面前,稍微弯腰,用双手把住女儿的双肩,双眼与女儿对视,然后道:“为父今日就搬回府中居住,你是我宁国府的正经姑奶奶,自然也要搬回来。”
“以后,父亲陪着你在家,咱们彻底整顿好宁国府,让她上下干净之后,为父会将这些年亏欠你的父子亲情全都还给你,会加倍的对你好。”
“咱们不差钱,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就好,以后没有人敢慢待你,日后你长大了,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为父也绝对会支持,只要你高兴就好。”
贾惜春愣了一会儿之后,清冷地脸上慢慢绽放出了一朵笑容,很浅,但这样从心而发出的笑容却很美,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暖暖的。
她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只是,她自幼亲缘淡薄,所以,她很羡慕那些有父母兄长保护的女孩儿,就好像自己一直有些厌恶的宝姐姐,因为,这就是嫉妒。
所以,来自于父亲的承诺陪伴庇佑,让贾惜春的心结有了松动,她不知道父亲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愿意相信。
贾惜春认真地看着贾敬的眼睛,半晌,点点头道:“好,我跟你回宁国府,看着你吃药锻炼身体。”
贾珍抹了一把脸之后,也站在贾惜春地面前道:“惜春,你说的对,不管有没有药物的作用,大哥本身混蛋,意志不坚定才是祸源,大哥跟你保证,以后一定会改变,然后给你做依靠。”
感受到来自兄长的珍视,贾惜春在这一刻终于绽放出了本该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天真肆意笑容,她也是有父亲和兄长依靠疼爱的呢。
王熙凤眼睛转了一下,然后大笑道:“我就说,怎么这几天儿,花尾巴喜鹊冲着咱们府一个劲儿的叫,果然这好事儿啊,一件件的落到了咱们头上啊!”
贾敬在道观时间长了,被迫也好,习惯也罢,他对因果之说还是很相信的,于是,他很认真地道:“茁哥儿是咱们贾家的福星!”
贾珍也赞同道:“茁哥儿一来,咱们贾家什么事情都顺了,贾家的爷们儿也都跟被醍醐灌顶了似的,慢慢地开窍了。”
贾琏的脸皮还是有些薄的,虽然欣喜别人夸自己儿子,认同自己儿子,但嘴上还是谦虚地道:“就是赶巧了,他就是个只知道吃和睡的小屁孩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