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页
他这会儿是真的发愁,自己这边刚解决了资金和演员的问题,甚至比之前的情况还好上不少。但没等张洋能够送上一口气,转眼间最重要的主演又出了这么一档子邪性的事情。
但这一次,却是黎宇青拉住了他,低声说道:“咱们先别打扰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黎宇青见到宋书文的状态,脑海里想到的是新年晚上那天,他在家里给自己讲一个演员如何用形态去演绎好一个角色。
那时的宋书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姿态雀跃又自信,在狭小的客厅里迈步前行。
他给自己讲:
“高兴愉悦时步伐要轻快!”
“怀揣心事时步伐要迟沉!”
“胆怯犹豫时步伐要慎重!”
而如今虽然地点变了,可在黎宇青的眼中,宋书文依旧步步生姿。
有了黎宇青的这句话兜底,大家也都跟着放下点心。
虽然还不清楚黎宇青和宋书文具体是什么关系,但光是看黎宇青在知道宋书文出事儿后那紧张的模样就清楚,他俩的关系一定极好,而黎宇青也一定是在场几人中对宋书文了解最深的那个。
所以最理解宋书文的黎宇青隐约知道,虎子的事对大家都是一次巨大的冲击,但这种冲击对于宋书文来说却格外不同。其他人悲伤过后已经能够收拾好心情,将一切继续下去。但宋书文却用情绪给自己打造了一层厚厚的茧,整个人就待在茧里,似乎在寻找一个破茧而出的契机。
黎宇青不知道之前宋书文的演技是如何提升的,在遇到类似的情况下又是如何自我解脱的。
但这一次他能够跟宋书文待在一起,在最近的位置,一点点观察他的蜕变。
————————
宋书文没当演员之前就听过一句话,叫“戏比天大”。
而这句话之于他来说,便是他很爱看那种极度考验演员演技的影视剧或电影,哪怕平时再怎么勤俭度日,也会定期花钱去看话剧,去那种表演培训班接收培训。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黎宇青可以成为一名“明星”,而自己只会是一名演员。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热爱表演的。
但也正是这份热爱,让宋书文的演技一直没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因为热爱让他变得骄傲,变得很难再容得下其他事情。他会暗地里瞧不起演技稀烂的陈风林,给当时演技尚且稚嫩的黎宇青用炫技式的方式讲什么是演员的形体,甚至在拍《我们俩》的时候,觉得自己这演技和这剧本,拉到国外去妥妥地能够获奖。
这种潜在性的骄傲,其实从《江城码头》到胎死腹中的《我们俩》,再到现在的《恶人》都一以贯之,让他陷入一种虚伪的,幼稚的自得意满中故步自封。
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过,作为顶级流量的陈风林在“演绎”自己的人设时,只会比自己扮演的更为全情投入,因为自己出错了最多换来一句“停”,而陈风林在现实中演绎失败的话,换来的只能是一个“糊”。
如果没有《恶人》,宋书文可能会继续浑浑噩噩下去,稀里糊涂地拍一部别的电影,捞到奖项后开始无限自我膨胀,捞不到奖就一边假装大度,一边在心里那点阴暗面中腹诽,评委就是没眼光。
好在宋书文最后还是遇到了《恶人》。
在《恶人》里,虎子用他的一条命,彻底粉碎了宋书文这点虚伪的骄傲。
而粉碎这种骄傲的契机非常简单,就是宋书文的脑海中突兀地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自己来演虎子,能演好吗?”
如果是平时,他当然觉得就这么一个小角色,以他的水平肯定能轻松地演绎出来,甚至比虎子本人还要更像他。
但是自己最多只能学个三分形似,而那最关键的神似呢?
虎子对朋友的态度,对暗恋的姑娘的态度,这些或深沉或炽烈的情绪,自己真能演绎出来吗?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宋书文才觉得自己之前究竟是多么浅薄无知,尤其是在接了《我们俩》的本子之后,他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跟黎宇青说,自己这部戏是有希望能拿奖的。
可真想演好一场戏哪有那么简单。
演好一场戏,演好一个角色,不是我写个几十万字的人物小传,平时和工人们同吃同住,让自己变得邋遢不堪,不洗脸不洗澡再剪短头发就是一个好演员。
这些都只不过是一个演员的基本功,做到了这些根本不是值得宣扬的事情,任何一个演员都必须做好这些。
那什么又是好的表演,好的演员?
宋书文又想起了最早的时候,表演培训班的老师给自己讲过的三要素,“相信、体验、想象”。
自己作为一个演员,要做的不是将他们演绎得活灵活现就完了,让别人夸你两句“演技炸裂”就算了,而是要踏踏实实地把这三要素就做好了,让别人看上一眼就知道你这是个什么角色。
所以自己演徐春树,那就得让别人看到就知道这是个一直希望和江路一起去看海的浪漫主义者。
演都市剧,就必须得让人相信他就是个伶牙俐齿,智商高超的精英人才。
演《诗意不死》,就必须要让人相信诗意还以某种方式,某种特质而流动着,传承着。
宋书文想明白了这些,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剧本,根本不知道黎宇青放下了《镇魂令》,为了自己千里迢迢地跑到了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