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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渝。”齐警宇双手插兜,微微抬头,望向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过了好久才开口继续说:“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沈渝感觉莫名其妙,又不是小学生写作文,“你问这个干什么?齐警宇,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齐警宇转过身,顿了一会,垂下眼眸,继续说:“沈渝,我给你讲过我外婆吗?”
沈渝微微点头,“讲过一点,你说她是文工团的文艺兵。”
“嗯。”齐警宇轻轻一笑,“她唱歌很好听,总喜欢教齐寻宇和我唱歌……今天是她的忌日。”
齐警宇明明在笑,眼里却满是哀伤,沈渝不知该如何安慰他,“齐警宇…………”
“我没事。”齐警宇站在柳树下,大半身影被黑暗吞噬,“你听说过阿尔兹海默症吗?”
沈渝点头。
“患者会出现健忘,记忆力衰退的早期症状。外婆经常话到嘴边忘了词,连她反复看的电视剧也想不起情节,有时候还会忘记做饭。起初谁也没在意她的异常,谁也没上心,直到后来发现她连我们都不记得了,大家才意识到外婆病了。”齐警宇说,“发现得太晚了,没能控制好,没过多久她就彻底忘了我们。”
…………
十三年前,格外炎热的暑假,渝城气温再创历史最高。持续了一个月的高温天气弄得人人焦灼烦躁。
外公在外地,父母去给闯祸的大儿子办理军校入学,少年和外婆一老一小留在家里。大院还没装空调,少年只能躺在地板上吹风扇,外婆坐在摇椅上给他扇风。外婆的病没能好转,偶尔有清醒的时刻。
“小金鱼。”外婆已经记不住少年的名字,只是唤他小时候的外号,“饿了吗,外婆给你煮面条。”
他们才吃了午饭,外婆已经提了三次去给他煮面,少年知道,外婆记忆又混乱了。自从外婆生病后,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外婆记不得他们是谁,但看到他们就问“吃饭了没”,“饿不饿”。老人的关心就是这样单一,但当她站在厨房拿出锅铲时,又经常记不得下一步要干什么。
没得到少年的回答,老人还在重复她的问题,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小金鱼,饿不饿?”
少年翻了个面,背过身,偷偷抹掉不争气的眼泪。不知何时,记忆里面容慈祥,精神充沛的外婆变成了如今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模样。外婆病了快一年,少年还是不能接受现实。
老人问着问着没了声,她似乎忘了要问什么。她站起身,把蒲扇放在摇椅上,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里屋走,生了病后,她的动作显得迟钝且笨拙。
少年偷偷跟在外婆身后,妈妈吩咐他好好照看外婆。
外婆不煮饭,也不上厕所,她在抽屉里翻翻找找。
“外婆,你在找什么?”少年没指望老人回答他,“我帮你找吧。”
老人突然停了一下,回过头看到跟上来的少年,笑了笑,温柔地说:“是小金鱼来了啊?”
少年知道,老人又忘了刚才发生的事。
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时间有点久了,封面有些泛黄,上面的图案早已看不清楚。
少年把老人扶到摇椅上,“外婆,要看照片吗?”
老人听到照片笑了起来,“我外孙好久没来看我,有点想他们了。”
最近,老人喜欢上了看老照片,记不得现实中的他们,却记得照片里的他们。
“这是我的两个外孙,”外婆指着照片里的两个小孩,“这是大外孙,在读小学,这是小外孙,还在学走路。”外婆又看了看蹲在腿前的少年,笑眯了眼,“小金鱼和我小外孙长得真像。”
少年心里有点酸楚。
又翻了一页,是外婆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候条件不好,拍照是比较稀罕的事情,外婆只有一张单独照,那时候她还没嫁给外公。
“这小姑娘是谁啊?”外婆对着自己的照片说。
少年说:“是我外婆。”
外婆笑着说:“你外婆真漂亮。”
照片里的所有人,她都记得,唯独不记得年轻时候的自己,还有蹲在面前的少年。
“我很想我外婆。”少年说,“想听她教我唱歌。”
“她去哪了?”老人问。深陷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外婆,不清楚她是否清醒,低下头,难受地说:“我也不知道。”
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老人抱着相册舍不得放下,少年站起身,“外婆,想吃西瓜吗?”冰箱里还有西瓜,但少年想出门买。
反应缓慢的老人只是对着少年傻笑,张开手,“小金鱼,来了啊?”
少年下意识躲开了老人的拥抱,“我去给你买西瓜。”这是少年对老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丢下这句话,拿上零钱就出了门。
大院门口有个西瓜摊,卖的西瓜又脆又甜,外婆以前经常照顾这家生意,卖瓜的老太婆看到满头大汗的少年,切了一大牙冰镇的甜瓜招呼他:“小金鱼,婆婆给你瓜吃。”
少年接过瓜,蹲在风扇前,一边啃瓜一边吹风。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热浪,扑面而来。
“好久没看到你外婆了,她好些了吗?”老太婆问。
少年吃西瓜不吐籽,问牛答马道:“外婆在家睡觉。”
听到老顾客在家,老太婆喜笑颜开,挑了个最大最甜的瓜给少年切好,装在保鲜盒里,“夏天来了,你外婆以前最爱吃我家的瓜,你给她带回去,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