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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怕的事情,好多,好多,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男人不知道该怎么把人哄得不哭,还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布料撕扯声,是少年在生气,在泄愤,咬破了自己的衣服。
少年把男人的白色T恤咬破了,男人总是喜欢穿料子很薄的衣服,清清挂挂的。于是他用尖尖的牙齿咬住它,硌着它,碾着它,再一抬脖子,衣服就破了。从撕扯出来的小洞,少年还看见了男人的肩头。肩头上落了自己的牙印。
男人的肩并不宽,却很直,没有溜肩膀的痕迹,穿上西装的时候,窄却好看。仿佛撑不起来,却又撑得很好。少年板着男人的肩,把眼泪擦在男人的衣服上,殷湿了它。“你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男人小声地说,他怕的事情有很多,也很怕少年伤心,“不走了。”
“你给我发誓!”少年狠狠地要他一个承诺,“你说你不变,说你不走。”
男人摸着他的头,笑了。少年还是不够成熟,这个年龄,刚好是最相信承诺的年龄,相信说出来的话会变成真,相信说出来的誓言要是变了,就会遭报应。只有长大的人,才会知道发誓、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好,我发誓。”可男人还是说了,他保护少年这颗没碎过的心,“我不变,我不走。”
“你再也不会离开我?”少年带着泪痕看他,眉峰浓密,和哭过的眼角很不配套,“你不能再一声不吭就走!”
“我发誓,我不离开。”男人点着头答应着,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肿了,他有感觉。年轻时候演戏,哭几个小时后照样眼白分明,眼皮柔软,现在哭一场,明显感觉眼皮被水充进去了,变得很硬。
眼窝流失了胶原带白,自己的年龄大了这么多年。可是还会有人抓住自己,不放开。自己年轻的时候没得到的爱情,在自己开始长出眼尾纹之后,来了。他也想把人哄好了,自己给人家气哭,自己必须负责。会哭的孩子,总是额外招人疼。
他用颧骨在少年的脸上蹭,又用手,去摸少年的下巴,可是手上的塑料袋惹了少年不高兴,一下子就被没收了。
塑料袋被少年攥得哗啦啦响,这个穷凶极恶的攥法,男人都以为他要把袋子撕了。还是没哄好,男人再一次搂上少年的肩,用自己学来的技巧,语气,神情,去哄人开心。“别生气,我不走了……我带你上楼,我们,我们……”
少年原本还好,一听,立刻恶狠狠地看他。他知道男人要说什么,他带着自己上楼,进屋,关门,脱衣服,他要用身体来哄自己,任自己摆布,为所欲为地折腾他。因为老混蛋以前就这么教他,每一次不高兴,都要男人这样来哄。
可是他不需要,他不要,去你麻痹的哄。少年捧着男人的脸,穷尽力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样一亲,旁边立刻有人骂了一句。
“操,同性恋。”骂人的人,应该是旁边店里出来抽烟的年轻人,有好几个。男人赶紧松开了手,低下了头,因为不远处,还有小区物业的清洁工人。
少年瞥了那边一眼,什么都没说,拉着男人的手往单元门的大堂走。手里的冰箱贴他很想就地解决,扔掉算了。那个大行李箱……少年往后看,找机会也扔掉算了。因为男人走了两次,每次都是带着它们,不带着自己。
男人跟在后面,连走路都是低着头,这些年,他习惯这样了。他知道少年迟早会被自己哄好,自己有那么多经验,那么多本事,哄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绰绰有余。
旁边的那些人还在盯着这边看。男人稍稍抬头,看到他们嗤笑的表情。是,确实是嗤笑,笑他们的同性感情。
少年的体温,从他们接触的掌心传达过来。
男人低着头,又抬起来。看到那些人不住打量的目光,和揶揄的表情。他们在说什么?说自己年龄大?毕竟拉着自己左手的人,还穿着高中的校服。男人右手拉着箱子的把手,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银色日默瓦行李箱,仿佛是一场讽刺。
一场笑话。光秃秃的箱子表面,才是他这些年的真实空白,因为哪里都没去过,才贴不上一张贴画。
一张都没有,可自己都不敢说。
男人停下了,像是被烈日反射在行李箱上的光,刺了一下。他不喜欢这样,他想要将它贴满,去每一个城市,都能在街头小店里买上一张贴画,证明自己和喜欢的人经过,证明他们的爱也经过。
他停下了。身边的人还没散开。
少年拽不动了,回过头。男人扑上去,抓着少年的校服,开始和他接吻。少年怔住了,红着眼睛瞪着他,完全搞不明白,却在惊诧之中,下意识将他搂紧。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男人踮着脚,肆无忌惮地亲吻喜欢的人,亲吻小了15岁的高中生。他们的感情拖着长长的时间线,赶在他们差点儿错过之前,到来了。在公共场合接吻,男人还从来没干过,脸刷地红了,却没有羞耻地低下头。他仰着头,哪怕手指抖得厉害,感受着少年口中、鼻息、身体的热气,把脚又踮了下。他还打了个嗝,刚才哭太凶了,气息也跟着不顺,接吻的技巧也忘光,怎么吞吐舌头,都不在计划中。两个人稍稍喘气,再一次咬住对方的嘴唇。像是不肯软化的人终于软化,不肯坚强的人终于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