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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不是唱歌的材料。”男人回忆起少年的歌声就想笑,如同魔音贯耳,“但是他不是不全在调上,偶尔唱几句还可以。”
“你是他的老师,当然偏心他,他唱歌什么样我听不出来?”姥姥叹了叹气,“不会唱歌也好,搞艺术的人单纯,他不搞艺术,离唱歌越远越好……我们家不能再出一个了……”
男人静静地听着,听老人唠唠叨叨地说,话里话外没有谈及那个人一个字,可男人隐约觉出她的话题里有少年妈妈的影子。那样一个纯净的热爱艺术的女人碰到爱情骗子,自然无法全身而退。就连自己,回想起被情感操控的那些年都如同掉进冰窟。
“对了,小老师,你悄悄告诉我。”姥姥的语调转换,很好奇的,眼睛也眯眯笑着,“我外孙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啊?”
“啊?”男人手里的抹布掉了。
“他这个年龄肯定有喜欢的女孩子。”姥姥很笃定地说,“您要是知道了,一定要多多提醒他,追女孩子不要总是欺负人家,要写情书,字一定要好看。你看他那个脾气就不好相处……将来哪家女孩子能看上他啊。”
男人把抹布又捡了起来,不好意思抬头。自己就看上他了。
“孩子从小没有人管,也不知道他爸爸对他好不好,所以脾气差,说话也不好听。”老人慢慢地说着,“他不和我们诉苦,也不和我们提这些年怎么过的,恐怕没有人照顾他……咦,刚刚他不是发信息,说马上就到吗?”
“是啊,是啊。我这就去接他,外面天都黑了,万一碰上坏人就糟糕了。”男人突然想起这档事,赶紧洗洗手,换鞋下楼。小区里安静得出奇,只有远处两个人在遛狗,他朝大门方向疾走,朦胧间,看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儿。
校服,高个儿,刚长成的肩膀,不算成熟的脸。
他叫了一下少年的大名,那个人影儿就停住了,紧接着朝他走近,越走越能看出姿态不对劲。
“你干什么去了?”男人开始跑步,向那个一瘸一拐的人影儿靠近,身份从男朋友逐渐变回家长,语调也不一样了,“这么晚了你不回家?知不知道家里人多担心啊?”
少年其实早就进院了,一直在楼下徘徊溜达,不敢上去。“我……”
“你不会又和什么人打架了吧?”男人最担心这个,“社会上什么人都有,万一给你打坏了……”
“我没打架。”少年的头深深低着,不敢看对面,他不敢回去,原本想把奖杯修好给心上人一个惊喜,现在惊喜变巨大惊吓,根本没有复原。所以不敢上楼,正想着怎么解释这个问题,男人就下楼接自己来了。
“那你干什么去了?快上楼吃饭,饿不饿?”男人没看出他手里的是什么,只知道他瘸得厉害,“伤哪儿了?疼不疼?”
“摔了一下,不疼,小伤根本不疼。”少年说,忽略右小腿和右大臂成片的擦伤,密密麻麻的小口子连成一片,沁出丝丝的小血珠,“那什么……我有东西给你。”
男人刚要拉他走,又转过来。“给我什么?”
“给你……这个。”少年规矩地站着,小学生交作业一样,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对不起,我修不好了。”
男人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惊讶中认出那就是自己的奖杯。它曾经什么模样来着?好像快要记不得了,摔得太惨,再也立不起来。他傻在原地,看着奖杯,又看看少年,不太理解似的。
“我去修了,但是人家说摔得太严重,没法修好,只能弄出这样。”少年小心地说,把奖杯往前递了递,“刚才还差点儿给摔坏了,对不起啊。”
男人往前靠了靠,手往前伸,去触碰修补好的底座。明明这是他自己的东西,却恍如隔世。他碰到了一下又立刻去看少年,院子里特别安静,静到他听到了耷拉着脑袋的少年的呼吸,和他说的每一句对不起。
他以为闯了祸,不敢上楼,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饭等他回家。
“摔哪儿了?”男人把奖杯接过来,心烦意乱地心酸。少年总是凶巴巴的也习惯了,突然软这么一下,自己无力招架。
“没摔啊,刚才我接住了,牛逼着呢。”少年这才开始抬头看他,偷看似的,“你不生气?”
“都摔坏了,以后当个纪念品留着就行。”男人把奖杯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拉过少年的胳膊,孰轻孰重他心里有数,“坏了就坏了,我再赢一个新的回来不就行了?”
少年原本还怕他难过,触景生情,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伤口开始疼了,肚子也开始饿了,头也不耷拉了,意气风发跟在男人身后黏糊糊的,一起挤上了电梯。
一进屋,姥姥和姥爷同时愣住了。“这是……这是在学校打架了?”
“没有啊,我从来不打架。”少年有男人给自己撑腰,牛哄哄那劲儿又上来了,仿佛刚才在楼下原地转圈的人不是自己,“除非忍不住,比如我同桌他老招我。”
“他在学校很乖的。”男人还得帮忙瞒着,修补好的奖杯放在门口,没敢拿进来。
这顿饭的气氛还行,少年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也没给姥爷脸色瞧。桌上的饭菜再次清扫一空,少年最后仍旧多盛一碗米饭进行光盘行动。晚饭吃完,他们又陪着老人看了一会儿电视,刚好电视频道定格到一档节目,正是即将拉开序幕的演唱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