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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的反应,韩建斌心都凉了,嘴上说没,其实心里还是怨的。
快三十岁的汉子在战场上没哭,受伤没哭,在这个熟悉的家里,眼眶通红。
他妈估计忘了,他当兵那年才十五岁,还没到服兵役的年纪,那年碰上改革征义务兵,乡里流传着要打仗,谁都怕死,他大哥刚结婚不舍得妻子,老太太瞅着身高抽条的韩建斌,改了个年龄就送他上部队的火车了,次年,韩建斌遇上了人生的第一场战役,他差点不能活着回家,三年后,他想退伍,老太太不让,说家里日子穷,没吃没穿,一家子靠他的津贴过活,韩建斌留下了部队,此后参加十几次大小战役,流血受伤无数,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农家子当上营长,十来年军旅生涯的工资津贴全寄回了家,令父母和兄弟妹妹都过上了好日子。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妻子难产去世,孩子在家里受欺负,他挣的钱一个子儿都没花到他媳妇孩子身上。
老韩家其他几房越来越富裕,老太太舍得给韩婷婷二十块钱买小皮鞋,却舍不得送大毛他妈难产时去医院。
韩建斌心寒了。
不过老太太不会心寒,在她眼里,她把韩建斌拉扯大了,还送了他一份好前程,韩建斌活该一辈子孝顺老娘,把钱都给家里,扶持兄弟侄子。
他能有今天,都是老韩家的功劳。
韩建斌哽咽着说出自己的苦楚,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大队长也是知道的,当年就是他亲手改的年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孩子,受委屈了。”
韩老头默默地抽着水烟,他和老太太不同,是打过仗的人,知道老二的不容易,但是韩建斌不说,他就装聋作哑,反正老二老实,牺牲一个养活全家最划算不过。
但是这会子老韩家的底儿都被扒掉了,二儿子和老太太离了心,为了以后的情分,不如分家。
韩老头很清楚,树大分支,现在分家他们和老二还有点情分,韩建斌是个军人富有责任感,就算分家了将来兄弟侄子落魄他不会不管。
“分家吧。”韩老头一锤定音。
老太太和韩婷婷不可置信。
“老头子你……”
“爸!”
韩老头再心疼闺女也不会绕过韩家的子孙,这是关乎老韩家的后代的事儿,他态度坚决。
“你是受委屈了,反正你那边和老屋本来是分开的,干脆分开。”
说到这个,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二房现在的房子是一家老屋,和老韩家相邻,屋主打仗时去世了,房子落到村里,韩建斌当兵后回家探亲没屋睡儿,老太太就让他在老屋将就,一将就就是十来年,直到结婚生娃了,还住在别人家。
大队长瞪了老太太一眼,做父母的见过偏心的,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二儿子比捡的都惨,原先人家分家就是分开住,现在他们本来就这样,倒是省事儿了。
“那开伙……”大队长刚提个开头,就被老太太怼了:“开什么火!他们二房的口粮除了两个小崽子,都不在我们家!”
你还理直气壮?大队长嘲讽:“那太省事儿了。”然后提出分家具农具,不过杨晓懒得争,直接拒绝了:“家里前两天已经布置了。”
大队长觉得这是他主持过的分的最快的家了,全程黑脸。杨晓和韩建斌要走,老太太大喊:“等等!钱呢?”
“老二你的工资以后也必须到我手上!”
韩建斌垂眼:“妈,我这十来年光工资就能寄给你六七千了。”
众人倒吸一口气。
村里会计一个月工资十块,六七千存款是多大的一笔钱啊!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是的,存款,因为早年吃大锅饭不要钱,后来国家定口粮,粮食是生产队里分的,除了吃肉做衣服,乡下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块钱。
再者,韩建斌说这是工资,还没算上津贴和其他福利。
大家看老韩家的眼神都不对了。
一个和老太太不对付的婶子说道:“既然分家,那就该把钱也分了,不然斌子当兵十来年,分家就分了个媳妇?”
“这是净身出户吧,太过分了,以前挣得钱都是公中的,分家难道连自己的血汗钱一分都碰不着?大队长太偏心了吧。”
大队长脸一黑,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捂着口袋:“哪有那么多钱,一大家子不用嚼用啊!”
谁都知道她在说谎,可是韩老头不出声,大队长失望地叹了口气。
韩建斌:“我当兵不在家,没有照顾过爸妈,以后也可能不咋照顾他们,那笔钱就当孝敬吧。”
大队长抹了把脸,仍旧是那一句:“好孩子。”
老太太立马挺直腰背:“那是,我们老俩口生病时都是你兄弟照顾呢,这钱活该就是他们的。”
“你闭嘴。”韩老头受不了村人鄙夷的目光,沉着脸回屋。
老太太张了张嘴,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发脾气。
老太太不明白,韩老头心里清楚得很,分家本来是为了以后的情分,但是老太太让韩建斌最后一点情分都消磨没了,他留下那笔钱,是彻底撇开这个家,也是为了堵住村民的嘴。
分家大戏落幕,杨晓拉了拉韩建斌,一起回家。
老韩家离韩家很近,但是他们走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