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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议论沸沸扬扬,余思雅一律微笑对之。她不可能谁拿着一袋清河鸭过来说吃出了问题,她就赔偿,那把他们厂子卖了也不够。要赔偿,也得有切实的证据才行,不然他们可不认。
这个年代,大家对公安有天然的畏惧心理,总觉得找上公安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即便有人有坏心思,但听说要去找公安报警,很多人都会打退堂鼓。这样就能筛掉一批投机占便宜的分子。
等人群议论了一会儿,余思雅拿起喇叭说:“麻烦大家再等会儿,咱们九点正式开始销毁这批产品。”
说话间,潘永康和吴强搬了一个生锈的铁皮桶过来,然后在里面生上火,架起几根大木头,没几分钟,熊熊的大火就冒了出来,围在前面的人群立马往后退了退。
余思雅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她抬起头,在人群的外围看到了路明惠和方西华。该来的人都来了,也该开始了。
余思雅单手拿着喇叭,另一只手抓了一大把清河鸭,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火里,然后对着喇叭说:“潘永康,你来,不要让火熄了就行!”
潘永康看着厂子里工人没日没夜赶工出来产品就这么丢进了火堆里,化为了灰烬,心里难受极了。这个五尺男儿,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低下头,两只手抱了一堆清河鸭,丢进了铁通里,紧接着又抱了一堆,丢了进去。
火苗变小了一些,他只得停了下来,抬起袖子,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围观的市民看到他一个大小伙子竟然哭了,嘈杂声都停了下来。有心软的阿姨劝道:“小伙子,你别哭了,要不就别烧了吧!”
“是啊,一个里面有烟头,也不可能每袋里都有烟头啊,我们上半年买的就很卫生,小伙子,你别烧了吧!”
见大火重新窜了起来,潘永康又抱了一大捧清河鸭丢进火堆里,然后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吸吸鼻子,大声说:“谢谢大家,我……我只是替我们厂子难过。我是下乡的知青,家里原是机械厂的,67年就下乡了,今年整整十年了,我个子长得比较小,力气不大,挣的工分也少,都填不饱肚子。是我媳妇和老丈人家不嫌弃我,收留了我,我一直很愧疚,还要老丈人,大舅哥补贴我。”
“直到余厂长办了养殖场,招工送我去运输队学习开车子,考驾照,我才有了现在的工作,在厂子里开汽车,挣的钱也够养一家老小了。厂子和余厂长说是我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也是我们很多知青的再生父母。我们知青干农活大部分都不如经验丰富的老农们,挣的工分也不多,是余厂长给了我们工作的机会。我们养殖场才建立起来两年,就在本公社招了二三十名知青,还有一部分知青来做临时工,帮厂里拉单子拿提成,这极大地改善了我们知青的生活!”
“不光如此,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后,余厂长还挨个找大队的干部,恳请他们让咱们下午不上工,腾出时间在家里好好复习,为此余厂长还把她买的书都拿了出来,跟我们大家分享。要是我们公社的知青能考上大学,第一个感谢的就是余厂长!”
市民很多都是感性的,听到这话,不由得跟着感叹:“哎呀,你们厂长可真是个好人啊。”
“小伙子,别哭了,只要你们能改,咱们就原谅你们,这些也别烧了,咱们给你们买了。”
“是啊,你别哭了,哭得咱心疼,我也想起我们家下乡的老二老三了!”
……
潘永康又抱了一捧货丢进火桶里,抹了把眼泪:“我们余厂长说了,有问题的产品不能流入市场,败坏了我们清河鸭的名声。这批货必须得销毁。我……我只是为厂子难过,为余厂长难过,咱们这个厂子是余厂长力排众议,贷了三百元的款,一手办起来的。赚了钱后,余厂长也不忘回馈老乡,帮公社修了路,还出钱让公社家家户户都通上了电,这次的事也不是余厂长的错,她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离开养殖场,专心复习准备考大学了。听说厂子里出了问题,她马上放下复习到一半的课本,赶回来查清楚是哪个工人不遵守纪律,然后整改,力排众议,坚决要回收这批产品……”
余思雅听到这里目瞪口呆。她是暗示过潘永康可以利用他知青的身份打同情牌。因为省城不少人家里都有孩子下乡当知青,这张感情牌打好了,很容易获得大家的谅解。
但她万万没料到,潘永康上来就猛夸她,还把她给摘出去。王书记会不会怀疑这一切都是她指使的啊?天地良心,她真没指使过。
余思雅悄悄看了王书记一眼,王书记果然面沉如水。
算了,算她头上就算她头上吧,反正以后清河鸭的重心往省城转移是不可避免的趋势,王书记也拿她没办法。
忽然,人群里有个认出了潘永康:“你是潘兴旺家的老三吧?”
潘永康一愣,看向人群说话的地方:“我是,婶子,你认识我爸妈啊?”
那婶子感慨地看着他:“以前咱们是一个家属院的,前年你叔调到了省城,我们就搬过来了。十几年没见,你小子长壮了,有出息了,你爹妈看到肯定很高兴!”
旁边跟婶子同来的马上问她:“高嫂子,你认识这小伙子啊?”
高嫂子高兴地说:“认识,就是我们以前在桐市的老邻居家的老三,他可有福气了,哎,要是我们家小子能去这样的公社,弄个工作,学会开车啥的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