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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太厉害了,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光点,道路两旁的梧桐跟香樟都没精打采的,绿色像是打过蜡,反光也刺得人眼睛疼。
小郑骁乖乖地趴在母亲怀里。其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更愿意自己走,可是地上太烫,他又觉得还是妈妈怀里比较好。
陈凤霞拿毛巾给儿子擦汗时,一直安静如鹌鹑的小家伙突然间挥舞着胳膊,嘴里头大声喊着:“哦哦。”,两条小腿蹬个不停,看起来激动得不行。
陈高氏凑过来问外孙子:“我们小骁看到外婆高兴唻?”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外孙的脑袋。
郑骁却摇头晃脑的,脖子拼命往前伸,似乎嫌弃外婆挡住了他的视线。
陈凤霞再往前头看,这才瞧出端倪来,前面好像出事了。
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女人被人拖着从街边的店面里头出来,另一个中年短发女人捂着脑袋,气急败坏地喊:“反了你了?你还拽我头发。”
陈凤霞眯起眼睛,这才在强烈的白光下看清了长发女人手上抓着的东西。
天啦!一撮头发,看样子是硬生生从短发女人头上扯下来。
长发女青年被几个人强行摁住,披头散发,满身狼狈,跟个疯子似的,还在大喊大叫:“我不要参加学习班,我不去,我不做检查。”
那中年短发女人冷笑:“这事儿可由不得你,查,必须得查。还是个姑娘?查了才知道是不是姑娘,有没有偷生!”
女青年声音凄厉:“老黄,老公你死哪儿去了,有人要杀你儿子啊。我不是你们江海人,你们管不到我。”
“你住在我们江海,这事儿就归我们管。”
他们推嚷着往这边近了些,陈凤霞才看清楚披头散发的女人的脸,顿时吃惊不小。
这不是黄大发那个小三吗?
摁着她的几个青年问短发中年女人:“书记,现在怎么办?”
“凉拌!”被称为书记的女人手还捂着头,嘴里发出斯拉斯拉的声音,没好气,“赶紧送医院,查完了按规矩办。”
什么规矩?强行打胎呗。
什么学习班啊,计划生育抓人上学习班。
陈凤霞下意识地抱紧怀里头的儿子,心中一时间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长发女子被强行摁上了车,无力挣扎,哭喊着为自己辩解:“我没生过,我能生,我马上就打结婚证了。我男人马上就离婚娶我了。”
陈大爹原本还在小声咒骂搞计划生育的不做人,听到这儿立刻啐了一口:“呸,养私孩子的。”
这种人放在哪个朝代都被人戳脊梁骨。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那头的计生干部也满脸不齿:“好意思哦,人家老婆不晓得生,要你给他生。你这种人,就该进学习班好好学习,改造世界观。”
陈高氏先还跟着看热闹,这会儿突然间白了脸,小声念叨:“这城里头也抓得这么严啊。那个,他们会不会也抓桂芳去打掉啊。”
陈大爹瞬间也慌得不行,这可如何是好?儿媳妇怀的可是他们陈家的孙子。
老两口顿时六神无主,恨不得能弄个《西游记》里头的宝贝口袋,将儿媳妇收进去藏起来。
那头的面包车门口,长发女子还在拼命挣扎。
陈凤霞收回视线,只招呼父母:“阿爹阿妈,上车吧。”
19路公交车来了。
她上了车,目光看着车窗外。大片的绿树被太阳晒得发白,外头的大喇叭唱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小三被计生干部强行带走了去打胎,这应该她期待发生的事啊。
只要这个孩子一天不被解决掉,那胡月仙母子俩就有一天会重复上辈子命运的危险。
谁重生了,谁不想改变命运啊。
可那又是条命,已经开始生长的命。
陈凤霞当过两回妈,怀过三次孕,她知道小生命孕育在自己肚子里是个怎样神奇的感受。
而这一切,对那个年轻的女人来说,马上就要结束了。
“凤霞,凤霞——”陈高氏忧心忡忡,“喊你怎么不答应啊。”
陈凤霞这才从恍惚中惊醒,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才回应母亲:“什么事?”
陈大爹又不满意了,说话语气也冲的很:“我们讲话你当耳旁风啊。桂芳的事,你就不管?”
陈凤霞反应过来父母是担心弟媳妇会被计生干部拉去打胎,顿时无语。她管个屁啊,又不是她让高桂芳怀孕的,她管哪门子?
“文斌会处理的,这是他的小孩。他不管谁管?”
陈大爹对女儿的不满再度加重,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桂芳怀的可是我们陈家的孙子,陈家的香火就靠他继承呢。”
陈凤霞点头,十分赞同:“是啊,那你问我这个嫁出去的大姑子做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不好插手娘家的事吧。”
陈大爹被女儿噎得说不出话来,还是陈高氏负责打圆场:“凤霞,你当初是怎么躲计生干部的啊。”
陈凤霞当真无语,仗着儿子小还不会说话,就肆无忌惮了:“桂芳比我生的晚。”
那个送出去的二女儿,所有人都真当她没存在过了吗?
高桂芳今年过年才生的,要说躲计生的方法,她应该经验更可靠才对。毕竟现在计生干部抓超生的方法也是日新月异与时俱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