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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凤霞还想再问几句云云的现状,陈文斌却表示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后面得等他进一步打听清楚情况再讲。
电话挂断了,陈凤霞站在窗户边上发呆。陈文斌那句“你现在不是让她死第二回 吗”还在她耳边回荡。
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好是坏,她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亲手将个年轻姑娘推向更深的深渊。
她反复在心中安慰自己,起码云云是孩子生母,她有权利见自己小孩,并且独立做决定。
然而理智却告诉陈凤霞,等到林小姐真的找到了云云,很多事大概就由不得后者做主了。无论威逼利诱还是软磨硬泡,林小姐总有办法达成自己的目标。
云云,大概率上会被第二次利用吧。
陈凤霞叹了口气,摇摇头,下意识地捏了捏太阳穴。
她转过头,正好对上女儿满是探究的脸。
她笑了笑,招呼女儿道:“去洗澡吧,今天妈给你搓背。”
郑明明人往卫生间走,嘴里却还追问:“妈妈,你让舅舅找谁啊?是那个云云吗?”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隐瞒。这种事跟小孩说,不合适。
但云云当初来梦巴黎闹过,女儿也经常往店里跑,真想把这事瞒下来,还没那么简单。
于是陈凤霞踟蹰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了:“那个小孩,云云前年生的孩子得了白血病,说是要她再跟那个男的生个孩子,用脐带血救命。”
说出口,她又于心不忍,自言自语般的叹气,“这丫头的命也真是的。”
没想到大女儿却撇撇嘴巴:“这个小孩的命才真是的呢。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救哥哥的命吗?那他算什么,供应器官的克隆人?”
陈凤霞没想到女儿会一下子扯到克隆人的话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郑明明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看到一篇科幻小说,那个克隆人从诞生开始就要时刻准备着为本体提供器官做移植。本体的耳朵被野兽咬掉了,她就得贡献出自己的耳朵。本体出车祸,腿截肢了,她就得把自己的腿也奉献出来。她就是活着的器官库。她不能反抗,因为她出生的使命就是这样。现在,这个小孩是不是也一样?”
陈凤霞阒然无语。
她无法回答女儿的提问。就像那句话说的,父母起码可以选择到底要不要小孩,孩子却无法决定自己是否会出生。
她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郑明明似乎也没指望能够从母亲口中得到答案,只自言自语:“他一定很痛苦吧。如果他知道自己出生是因为这个,他一定会非常难受。他愿意被生下来吗?”
陈凤霞已经在调试水温,等到白色的雾气在浴室里弥漫开来,她才说话:“我不知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他或者会痛恨自己因为这个缘故才来到世上,或者会感激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出生。活着这件事很辛苦,但活着也意味着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是恨还是感激,除了他自己,谁都说不清楚。”
郑明明愣住了,她没想到母亲给自己的是这样的答案。
她抿了抿嘴唇,小声嘟囔道:“林小姐的妈妈为什么不离婚呢?她要是早早离婚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陈凤霞笑道:“她离婚了,那个小孩要得白血病还是得病。又不是她虐待孩子,孩子才生病的。”
郑明明认真道:“可是如果早就离婚了,不管孩子怎样,不都和她没关系了吗?”
陈凤霞微怔,还真是这么回事。实际上每天都有人在生病,远的不讲,现在江海市各大医院的血液科估计就收了不少得白血病的小孩。但这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郑明明继续往下说:“其实舅舅舅妈复婚也很奇怪,说是为了陈敏佳,可实际上真这样吗?好像大人总是会拿小孩当借口。他们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拖小孩出来当挡箭牌?”
陈凤霞下意识道:“其实也不完全是挡箭牌。有很多人不离婚或者复婚,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孩子。”
看女儿要张嘴,她正色道,“你先听妈妈说完。就好比你们班上的陈志强,他妈是不是经常说要不是为了他,她早就离婚了?”
郑明明点头,掩饰不住的嫌弃:“我听了都生气,何况是陈志强。她每次都这样,好烦人啊。”
所以陈志强每天都会在学校待到很晚,或者去教练爷爷家跟邹鹏一起写作业,回家就是为了吃饭睡觉。
陈凤霞笑道:“其实他妈说的也未必是借口。说个不好听的,这世界上大部分女人没有家庭跟孩子,都会过的比现在轻松的多。像小骁上托儿所以后,我就觉得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你们要都不在,我虽然想你们,但也觉得压力小很多。你们已经是非常懂事的孩子了,我依然会有这种感觉。何况是其他妈妈呢。”
郑明明抿了下嘴唇,没吭声。
陈凤霞叮嘱她:“把眼睛闭上,小心泡沫沾进去。”
她自己往身上打沐浴露,一边搓出泡泡,一边往下说:“既然有家庭这样辛苦,那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有很多人是因为需要有人跟她一块儿养孩子。你看,兼顾家庭和工作,在没有旁人帮忙的情况下,基本上是做梦。咱们看过的那个话剧你还记得吗?就是女演员重返舞台,得请三个保姆帮忙照顾孩子。大部分人没有这样的条件,她去工作了,她的收入不足以在维持自己跟孩子生活的前提下还请保姆帮忙照应孩子。所以即便丈夫不好,家庭出现了状况,她也会选择忍耐。因为事实就是她没有独自抚养孩子的能力。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没能力独自抚养小孩。这不是她无能,而是整体情况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