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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砚很满意闺女身上发生的变化,内心的坦然,是高官厚禄和金银财宝无法堆砌起来的,就像皇帝的子女为了那个位置头破血流,富商的子女为了家业残害手足,这种坦然,不是身份和地位能给予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也无法理解。
阿云能在这时候勘破这一层,不仅时砚满意,就是梅老也是高兴的。
梅老私下对时砚感慨:“这心境,是做学问的好苗子,以前还觉得她争强好胜,恐怕接受不了失败的打击,心性不稳,还需磨炼,只看在她是个孩子的份儿上,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错误,可说到底少了几分耐下性子的沉稳。
如今瞧着宝剑入鞘,暗藏锋芒,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内里温润如玉,极好,极好!有这份心性,做什么不成?”
梅老不仅夸了阿云,连着时砚一并夸奖了,可见他对阿云的变化是真的开心极了。
“在教孩子这一点上老夫不如你,老夫一生有三子两女,如今他们膝下儿女双全,子孙成群,一把年纪了陷在那些个争斗中出不来,看不透,堪不破,老夫自认少时没少对他们用心思,可还是如今这般……”
时砚可不想继续跟老爷子讨论这个问题,老爷子如今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发现他特意用吕瀚海磨炼阿云的心性,那时说的可不是这些甜死人的好话,不指着他鼻子骂他不为人子都是好的。
于是转移话题道:“您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生在红尘,在这十丈软红中打滚儿,勘破了做什么?一个个跟着庙里的大和尚出家去吗?
在您看来如阿云一般是最好的,可又如何得知他们就不享受他们当下的状态呢?”
高床软枕,奴仆成群,掌握无数人生杀大权,沾染上这些的人谁没事干突然就勘破了,放下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梅老叹气:“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不过是庸人自扰。”
时砚就觉得这老爷子是真的口是心非,傲娇到不行。对他家送来的孩子嘴上说没关系,心里嫌弃的要死,打这之后直接带着周瑾住到隔壁,大有长住不走的意思,至于梅溪园的一群不肖子孙,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瞧。
教导阿云时也更为用心,以前是把阿云当关门弟子在教,现如今大有将阿云作为衣钵传人教的意思。
老爷子对阿云的喜爱溢于言表,这一点儿就连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也无法取代,对阿云功课的要求上了不止一个台阶,难度大大提升,阿云也不叫苦不叫累,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
尽管如此,时砚也未忽略另一个孩子的成长,拜梅老为师的阿云他上心了,自己亲自教导的小宝,不可能不闻不问。
要时砚说,这孩子是个内秀之人,天生懂得藏拙,说的更明显一些,便是腹黑,躲在暗处悄悄使坏。相比于阿云的聪明外露,他面上看起来还有几分憨傻。
可他想要的东西大到一头小马驹,小到一颗夜明珠,总有人主动送到他手里。他想要做的事情,大到随禾高去京城视察,小到午饭多吃两糕点,总能让人周围人不自觉配合他。
和姐姐阿云一同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永远先落在漂亮又聪慧的阿云身上,忽略了他的存在。可细数下来,姐姐阿云相熟的小姐妹家里的兄弟们,小宝全都认识。姐姐不相熟的人家里,小宝也能说得上话。
小小年纪,俨然一个百事通,百安县谁家的谁谁发生过什么事,只要问他,总能说出个一二三,可他从未拿这些事在外面说过嘴,甚至旁人根本不清楚他知道那些事,一来二去,所有人都知道他憨厚老实,都愿意和他说几句心里话。
良性循环之下,他知道的越多,众人却越信任他,人缘好的出奇。
跟着时砚和梅老在家里读书,被两人联手摧残过的孩子,功课绝对比他相交之人中百分之九十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可外人问起来,他只憨厚一笑,笑眯了眼睛:“家父总说我读书不如家姐有灵气,梅师父也说我过于不开窍,实在惭愧,叫你见笑了。”
反正他从未在外面私塾读过书,外人也不知他是何水准,听他这般说,下意识觉得这人说的是实话,不想过多揭他伤疤,使其面上难堪,还有好心人安慰:“中举兄何必如此,你功底扎实,可见平日里是下了苦工的,我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中举你迟早都要如你这名字一般,一鸣惊人。”
时砚一直暗中观察,越长大,这小子心越黑,时砚对他也越放心,如果说阿云是技术性人才,梅老专门将她往文坛大家方向培养,在读书一途上有非凡的天赋,其他方面表现平平,总是出现各种问题,需要时砚和梅老不断引导。
那小宝则是天生对人情世故多几分敏锐的直觉,他通过周围人的说话做事方式,天然的发现哪一种更适合他,哪一种叫他有安全感。
发展到了现在,时砚带这小子出门赴宴,大老远的他能通过对方的一举一动,便能猜到对方找上来是为了什么。
于是在安置好了闺女之后,时砚便带着儿子去临街的茶楼包一个雅间,打开窗户,正下方就是百安县最热闹的街道,南来北往的客商几乎都从这里经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往来其间。
一壶茶,两碟点心,父子二人一待就是一整天,也不做别的,时砚随意指一个街上的行人,叫小宝从对方的穿着,走路的姿态,露在外面的皮肤,甚至长相,身上细小的挂件,说话的神态等等,推测对方的老家,职业,来此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