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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月君言求道人如其名,为道而生,循道至终。
初见那夜,言求道闲庭赏月,一身水色衣衫配着挺拔身姿,披风上还缀着珠玉,负手而立果真有着大家风范。
察觉有人靠近,那人也不急于起身相迎,拂袖一挥,茶几上静置的杯盏倏而冒起水汽,已是等待多时。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言求道回眸与江沉沙相视,目光交集的一瞬,萧琛便知二人清清白白,甚至连那一分一毫的苗头与情意也是不存在的。
尚未出名的月华氏宗主是个生就一副笑颜的男人,弯弯的眉眼透着一种亲和的善意,能让人生出莫名的好感。
对待言求道,萧琛或许是平生第一次没有对外人的抵触,接过对方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仔细打量一番,才发觉那人肩头披的是件薄衣,远远望去好似有着病弱之躯,走近了瞧,又不是这回事了。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得遇美景佳人,也算对晚眠的自己有了交待。”
听他这般调笑,江沉沙暗中拉紧萧琛的手,拖着不情不愿的那人走近几步。
“好友,我有一人托付于你,不知……”
“便是这位青袍美少年,不得不说,与言某同修,可真是委屈了你。”
同修?
萧琛猛地抽出手来,怒视着笑吟吟的江沉沙,眼神分明是在逼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后者黯然叹气,为避免与他视线交集,特意装作是被落花吸引目光,转身将背影留给了他。
“扶风,同修并非双修,你留在月华氏并无害处,言宗主咒法高深,乃一代宗师,比起万受谷,河朔可是安全多了。”
“与你一起,我何时在乎过安危?就算在你身边只能做个身无长物的跟班,我也甘愿!”
“可我不愿。”
江沉沙沉叹一声回过头来,眼中满溢萧琛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不安,仿佛山雨欲来前的风云变幻。
他说:“可我不愿你葬身在这骇浪汹涌的江湖中,我要你能自保,我要你活的比任何人都长久。”
“就为了这……你要丢下我?”
“扶风,我从未有过弃你不顾的心思,只是我并非神仙圣人,也有看顾不得你的时候,我总要为你谋得安身之地才能求个安心。”
彼时,萧琛对江沉沙的怨转瞬即逝。
他曾想过自己在那人眼中就是个不堪一击的废物,需要时时被护在身后,半点风雨也见不得。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答应的原因并非妥协,而是理解。
他明白在江沉沙的一生中,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过客,没有奢求的资格,更没有哀求的余地。
可他心中对江沉沙的敬仰与爱慕却从未浇熄片刻,反而愈演愈烈,这一点言求道看的真真切切。
就好比早膳的清汤寡水,江沉沙会以“你还要长身体”的借口将大半的清粥倒在萧琛见了底的碗里,后者也同样会多次夹他喜欢的青蔬放在盘中。
看似稀松平常的琐事,却能看出他们早已适应彼此存在的常态,倏然割舍定是剜心剔骨的疼。
言求道私下里曾调笑江沉沙,“好友,你将萧琛带来我身边,是不是舍不得了?”
那人吸着水烟,笑道:“被你看出来了可如何是好。我们已是家人,若说舍得,怎可能……”
“可你无力保他已是事实,很快万受谷就会被卷入浪潮,你不愿他承受这一切,便只有将他暂留月华氏,由我照料。好友若是信不过……”
“自是信的,我深知你的为人与能力,毫不担忧他的处境,况且他的天赋最适合随你修炼,除了月华氏,他去哪儿我都是不放心的。”
“能得好友深信是言某的福气,不过我还有一事多言,若是冒昧冲撞,烦请见谅。”
“好友不必顾忌,请讲。”
“你救下萧琛,究竟是一眼看中他与你同样孤寂的灵魂,还是为我寻到天赋异禀的同修?”
江沉沙脸色一变,望着远山孤景沉默许久。
他的闭口不言已让一旁窥听许久的萧琛猜出答案,再无耐心听到最后,转身而去,错过了那人一生只此一次的真情表白。
“这两个答案,无论选择哪个,都代表我利用了他,利用了他的感情。或许我算不得高尚正直,可对他,我绝无那些卑劣心思,如果非要形容与他的初遇,大抵便是……一见钟情了。只一眼,便让我萌生保护他一生一世的念头,绝非自私的独占,更非下流的共享。我想他快活平安,无论身处何地,无论遇见何人。”
言求道余光瞥见那一抹转身而去的青色背影,暗叹一声,点点头。
“如此,我便尊重你的选择,希望在此之后你的计划一切顺利,不论如何,月华氏永远是你的朋友。”
送别江沉沙的前一夜,萧琛在酒桌上喝得烂醉,只三杯就不省人事,赖在江沉沙身上吵吵闹闹不肯安生。
那人想放下他休息片刻,他就作势要吐人一身,引得二人无奈摇头。
“就算从前滴酒未沾,你也不该是个玉米浆能喝到烂醉的主儿啊……”
萧琛的确三分醉七分醒,借着酒劲犯浑,也不再要这张脸皮了,赖着江沉沙便要吻他,吓得后者赶忙把人送回房里,以免出了岔子给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