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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道:“你是来替宋医生当说客的?”
李响大方承认:“是啊。毕竟我总希望你能好起来。而不是每次都退步,让我看着糟心。”
他这是明晃晃地损我。
“以后我会准时带他来的。”陆召接道。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陆总能不能不要随……”
李响跟我同时出声:“那是再好不过的。他得有人看着,否则不自觉。”
我差点没把牙咬碎,又实在没底气反驳,只能哑巴吃黄连地将那口气咽回去。毕竟李响说的是事实。席子每次只要不出差,就定会准时准点压着我一回不落地来复健。
但他一走,我便故态复萌。
“稍微休息下,我们练腰腹。”
我手脚撑地跪着,腰腹因无力而下塌得厉害,几乎要和上半背部断裂开来。臀和腿更是瘫软摇晃,即便我用尽了力气,也控制不住半分。
我四周都是镜子,我却将眼神定在地垫上,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可还是抵挡不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嘈杂嘲笑。
这些恶意,来自镜子里那些扭曲的我。
这是对我自己的厌恶。正如宋医生说的,我从始至终不肯接受自己的身体,因为我从未走出那场车祸。
我用这种拒绝的方式来将自己隔离在事件之外,企图保护自己。
他说,我这种情感剥离的根本,是我在经历重大打击和身体的重创后,将一部分人格留在了那天的车祸里,那个“裴修然”无法成长,时间也仅仅停留在了那一天,不断重演。
而现在这个我,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在经历“裴修然”的故事,我只是个局外人。所以才能很好地伪装,活得像个正常人,让别人以为我已走出困顿。
但我的身体永远都在出卖我,状况源源不断,神经痛的次数比其他人多且更为剧烈。它是在反反复复提醒我,对抗我。
也凌迟着我。
“啪——”分散的注意力让我没能及时调整姿势来稳定身体,手肘一抻,刺痛之下本能地弯了肘,上半身便被累赘的腰腹拖着,直直地拍在了地垫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磕了下巴,嘴里顿时起了一股血腥味。
李响有些慌张地想帮我翻过身,而另一人已经踩着重步过来,将我捞起,送到我复健床上。
我不愿躺下去,强硬地拉着护栏。陆召顺着我,蹲跪在我面前,双手扶着我的腰侧。
“李响,你去给他倒杯水漱口。”
我将血咽下去,对李响道:“不用麻烦。小事。”
陆召眉心蹙得更紧。
李响扫了眼陆召的脸色,还是提步往外走,“还是漱漱口吧,嘴里有血不好受的。”
“我说了我没事!”这忽如其来的一吼连我自己都不曾料到,脑子在那一瞬完全的空白。就像有人用一块白色的布将我兜头蒙住,困住我的呼吸,让我无力思考,只凭着本能在剧烈挣扎。
我垂下头,手紧紧捏着床的边缘,几近失声地再次开口,“对不起……我……”
“没事,我去给你倒水。你缓一下。”
陆召慢慢站起来,抬手抚上了我的后颈,动作轻柔地带着我靠向他,落进他的拥抱。
耳边存在的呼吸,甚至比我自己的更重。
他说:“如果很难受,就冲我发泄出来。不要再自己憋着了,阿然。”
“这次,我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39章 明暗
陆召说:“这次,我在了。”
可于我而言,这句话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曾经很多次我都盼着他出现。也在每一次摔得无力起身的时候,不切实际地幻想,幻想陆召会来,他会将我带离冰冷的地垫,会给我支撑的力量,会哄着我跟我说,“裴修然,别怕。”
但他都没有来。
我一个人咬牙熬过的日子,满是黑暗和痛楚,根本没有一个叫做陆召的人出现过。
是陆召残忍地教会我一个人生活。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打碎我用尽力气建立起的一切……
陆召的手落在我手的外侧,撑着床沿,将我整个圈在其中,“裴修然,你在想什么?”
“陆召,你找过我吗?”我愣神地看着自己无力的双腿问道,“当年……你有找过我吗?”
“有。”陆召道,“但我没能找到你。”
“所以你就不找了。”我忍着呼吸来强压下鼻尖的酸涩,然而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泛滥爆发,无以复加地落出眼眶,洇开在裤腿上。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的委屈。那么多年我都选择无视,选择掩埋的情绪,就叫作委屈。如果不是陆召再次出现,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将这些委屈重新宣之于口。
“是我不对。”陆召捧着我的脸,用拇指抵着我的眼角,摩挲着,“别哭。裴修然,你别哭。求你了……”
“可我告诉你了……”我咬着唇,声音模糊而破碎,尾音被情绪吞噬殆尽,连我自己都听不真切。可心里的那个裴修然,在嘶吼、在咆哮,在疯狂地叫嚣。
在宣泄着他的每一处不满。
我告诉过你的!陆召……我告诉过你我在哪里的……一遍又一遍,我把我所有的痛楚,心里的每一块疤全都揭开,捧着那点被搅碎了的血肉哭着乞求过你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