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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
“嗯?”
颜幼卿脸上红了红,情意在心头翻滚,偏说不出口。
安裕容揉了揉他的头发:“明日清早出发,天不亮就要起,到码头还要往租界赶,时间太紧张,路上也辛苦。坐汽车更不痛快,从清湾镇到申城,中间有一段路难走得很,非弄得灰头土脸不可。况且一群青壮男子挤着,远不如乘船舒坦。”
颜幼卿不由得笑出声来:“是这个道理,还是阿哥想得周到。”
安裕容捏住他两边脸颊一顿揉搓,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仲春时节,春光正好。两岸人家店铺多有栽种花卉的习惯,这时候争奇斗艳,芬芳扑鼻。成树的以桃李海棠居多,盆栽则以春兰、栀子、杜鹃、山茶为盛。粉白红黄,翠叶褐茎,繁茂花枝间掩映着白墙青瓦,尽显江南春景之秀丽妩媚。
两人并肩相倚,一面赏花,一面闲话。清湾镇小河与大江支流相连,去申城不必经过映碧湖,故路途比之从庄院出发还要近一些。离开镇子,河面渐宽,两岸皆稻田菜畦,远处有丘陵村庄。景色虽单调,然时节正好,处处如入图画,并不叫人乏味。待天色渐晚,看不清远近风光,两人才批了外衣,打了个盹儿。
当乌篷船转入江面,顿时繁华热闹起来。天色已黑,大大小小的船只挂起风灯,划向码头,呈扇骨攒心之状于江面排开,如展开一把镶满钻石的巨大绸扇,壮观而又美丽非凡。江滨大道路灯排列,洋楼上霓虹闪烁,视野所及,五光十色,璀璨夺目,远望去如水晶宫瑶池殿,简直不似人间。
“记得当日下船,你说这里画报灯箱比海津港口更多,夜间定然好看。总算是见着了。”安裕容微笑道。
颜幼卿点头:“果然好看。人间胜景,别处难寻。”
二人下船后,安裕容叫了两辆人力车,直奔江滨大道上一家西洋旅馆。旅馆规模不大,然设施齐全,服务周到,房间干净且清静。安裕容打开行李箱,吩咐颜幼卿换上西服,自己也换了一身。换好装束,看看时间,领着人往旅馆隔壁中西大菜馆吃饭。颜幼卿知他必是趁自己不注意提前做了安排,却没想到连晚餐包房都预订好了。
“阿哥,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你说想来申城的第二天,借用叶校长办公室里的电话,与尚先生联系了一回。这地方也不是我定的,是尚先生叫咱俩在此等他,今晚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来到申城,自当探望一番尚古之。只是颜幼卿以为应当在看完画展之后。他也曾想过是否提一句请尚先生同观画展,不过尚先生虽观念开明,对艺术似乎并无格外兴趣,如今又是繁忙至极时刻,必不会把时间花在此等休闲事务上。
两人午饭吃得马虎,到这时都有些饿了。颜幼卿还想等尚古之一道,安裕容不由分说,叫侍者先上两份速度快的餐点。
“尚先生不是外人,不会怪咱们失礼的。”安裕容给颜幼卿夹过去两只鲜肉包,又端起仿佛菜粥的碗仔细瞧了瞧:“这个泡饭比村庄里的做法可讲究太多了,材料丰富,高汤闻着也香得很。”
颜幼卿一口一个,两只包子瞬间下肚。安裕容索性把蒸屉整个挪到他面前。两人对江南食物口味俱无不适,只颜幼卿时常感觉分量太小。平日叫满福嫂在庄院里做,自是随心所欲。外出用餐则偶尔叫人侧目。安裕容看颜幼卿颇喜爱那鲜肉包,扬声叫侍者又送来三屉。
两人正吃着,有人推门进来,恰是尚古之与杨元绍。四人寒暄几句,重新入席点菜。颜幼卿照例不插话,只用心吃饭。吃到七八分饱,放下筷子,见安裕容与尚古之聊得深入,无暇夹菜,遂捏起一只虾剥好,往酱油碟子里蘸了蘸,搁到他盘子上。他平素没干过这个,好在来南方之后,海货河鲜吃得多,看也看熟了,更别提还有一双巧手。那虾剥得光洁滑溜,十分漂亮。
安裕容留意到他动作,笑容扩大,将虾夹到面前端详一番,才慢条斯理送入口中,满脸陶醉,仿佛吃到极致美味一般。
尚古之酸溜溜道:“你倒是会享福。”
杨元绍不知就里,在旁凑趣:“您不必羡慕玉兄,他有兄弟服务,您有秘书帮手。”说罢,动作麻利剥了一只大虾呈送上去。
尚古之脸色微窘,干笑一声,看在虾的面子上,夹起来吃了。
颜幼卿纯然无心之举,被尚古之点破,顿时有几分窘迫。多亏安裕容立刻将谈话继续下去,那三人说起正事,不再他顾。颜幼卿一面接着给峻轩兄剥虾,一面侧耳旁听。原来新春后北伐呼声愈发高涨,祁保善已有接受和谈意向,只是固执不肯南下。多次拉锯之后,最终地点果如尚古之所料,很可能会定在铜山。而尚古之将于次日乘火车前往铜山,提前做一些布置。这一趟大约要待到和谈正式开始,最快也须一两个月。
“我记得火车站就在弗洛林租界边上?离江南艺专画展所在地不远。我二人明日看罢画展,顺路去车站送一送先生。先生此去,虽未加张扬,却身负国运民望。我等既无诗酒可赠,唯有美好祈愿相随,勉强以壮先生行色。”安裕容端起酒杯向尚古之敬道。颜幼卿连忙也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四人喝过一轮,安裕容从提包里取出一叠文稿:“前次先生所托,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