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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天色净澈无云,宾州的秋季风和日丽,非常适合出外景。阮柏宸垂眸活动着酸麻的右手腕,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外景的订单了。
奶奶逝世前检查出淋巴瘤,为了高昂的医药费,阮柏宸不得不将影楼变现。曾经握在手中的客户不断流失,工作场所越来越小,最终,他被现实圈禁在逼仄拥挤的小店面里,靠拍证件照和修图维持生计。
阮柏宸下床时职业病发作,想:这么好的季节,不拍片真是浪费了。
龟速刷牙,磨磨蹭蹭地洗脸,热袋牛奶剥俩鸡蛋,勉强凑合一顿早餐。阮柏宸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一通翻找,拣出一瓶过期的云南白药喷雾,胡乱往手腕上涂抹完,穿件宽松的外套换鞋出门。
贺启延的吵嚷阮柏宸听得半半拉拉,什么“始乱终弃”,他无语地迈下台阶,自从这人开始张罗着要给他找对象,没一天消停的,搞得阮柏宸到现在都一头雾水。
清晨八点,breeze白天不营业,贺启延为阮柏宸留了门。踏入店内直捣吧台,大马金刀坐上高脚凳,打火点烟一气呵成,视线穿透浮升的烟缕,阮柏宸说:“解释解释吧。”
贺启延端一杯热柠檬水轻啜,玩味的目光在阮柏宸和另一人身上轮转。左手搭着椅背朝后转头,阮柏宸眯眼瞧见玻璃窗前的桌位里,趴着一个浅棕发色的少年。
不等他反应,贺启延揶揄道:“行啊宸哥,平时真是小看你了。”
阮柏宸叼着烟转回身来,一记眼刀劈过去:“闭嘴。”
贺启延象征性地闭麦几秒,禁不住好奇地问:“你啥时候认识的这孩子?”
阮柏宸头疼地回答:“昨晚。”
“我靠……”贺启延震惊地放下水杯,满脸不可置信,“才一晚上你就给人甩了?”
阮柏宸:“你这儿有针线吗?”
贺启延疑惑:“我屋里啥都有,你要干吗?”
阮柏宸掀起眼皮:“把你嘴缝上。”
贺启延笑嘻嘻地倒带回上一句,重新说:“没有,自个儿买去。”
适时地收敛兄弟间的玩闹取乐,大约一根烟的工夫,阮柏宸将昨晚的遭遇简单复述一遍,贺启延边听边沉思,装模作样地分析道:“确实可疑。”
“他为什么不回家,一直跟着你?”贺启延老成地摸摸下巴,说,“难不成是图财?不能够吧,你一个月才三千块,房租至今还差着我五百,买的衣服有超过三位数的吗?手机用几年了?所以对方绝对不可能是图你的财。”
阮柏宸掐熄烟头:“你要分析就分析,别他妈人身攻击。”
贺启延立刻往回找补道:“但有一个事实我们无法忽略,你这张脸长得绝对养眼。”
如此一琢磨,贺启延又开始了,激动地一拍手:“宸哥,你的桃花运要来了。”
这一巴掌惊醒了熟睡中的慕伊诺,他没抬头,依旧趴在桌子上,侧偏脑袋动了动耳朵。
阮柏宸烦躁地拧着眉毛,指着贺启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贺老板,听好了,我就算再空虚,再急不可耐,也不会碰他一根头发。我多大年纪,他什么岁数,你再敢开这种没谱的玩笑就是找死。”
话已至此,阮柏宸蓦地回神,差点忘记最重要的问题:“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那孩子就站在酒吧门外,背着包,望着知春街来来往往的人。”贺启延顺了根阮柏宸的烟,没滋没味地抽着,补充说,“手上捏着朵小白花。”
停住玩转打火机的动作,阮柏宸若有所思地回了下头。
“不论我问什么,他都不回答,起初我以为他是个哑巴,后来我猜他可能是听不懂中文。”贺启延语气稍顿,“于是手口并用比划着问他是在找谁,他才张嘴发了三个音,‘ruan、bo、’。”
贺启延忽然冲他挤挤眼睛,小声道:“宸哥,那少年醒了。”
“人你领走啊,我这儿是酒吧又不是酒店。”贺启延把燃着的烟头丢进柠檬水里,拿去水池冲洗,“对方既然指名道姓要见你,你可得对人家负责。”
阮柏宸往慕伊诺手边放了杯热水,继而坐到他对面,对上少年轻淡的视线。透窗的阳光将慕伊诺照得发亮,掌心围住水杯,他看着阮柏宸,安静地在等男人开口。
右眼角下蹭了道脏,袖口沾粘上尘土,阮柏宸打量片刻,说:“你叫什么名字?哦,name。”
慕伊诺喝光杯子里的水,回答:“Eno。”
阮柏宸绷着脸努力分辨他的读音,鹦鹉学舌地重复:“……Iknow?”
慕伊诺道:“差不多是这么发音。”
气氛陡然凝住,阮柏宸瞪圆眼睛,深吸口气,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会说中文?”
慕伊诺气定神闲地点头:“会。”
阮柏宸心说:靠,玩儿我呢?
“那就好办多了。”他故作镇静地倚向座椅靠背,抱臂问,“为什么找我?我们不认识吧?”
慕伊诺垂下眼对着玻璃杯沉默,半晌道:“我想洗个澡。”
阮柏宸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又被混混们围追堵截,在外面守了一夜,慕伊诺拎起领口嗅嗅衣服上的味道,神色不变,口吻略带嫌弃地说:“我受不了自己有点臭。”
还真是位金贵的小少爷。阮柏宸快没脾气了,直截了当道:“往西走八百米,出街口,随便打辆车找家酒店,或者洗浴中心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