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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帝手指桥下的空地:“就在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说书摊。
明溪打趣道:“陛下一定是看上那位姑娘。说吧, 她现在是宫里的哪位娘娘?”
永嘉帝摇了摇头:“不是。”
有一天他出宫吃馄饨, 那姑娘端碗的手不稳, 滚滚热汤泼在他身上。他一气之下,抽出腰间的佩剑把她给杀了。
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 不断向下滴落,落在他的唇上。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姑娘双眸中的惊惧和茫然。
舌尖卷着少女喷涌而出的血, 她的血就像一个药引,激发了他自幼被束在雅正之下的肆虐。
明溪听后沉默许久。
男人粗糙的手指碾过少女柔软的双唇,永嘉帝低笑:“怕什么?朕又不会杀你。”
桥头下聚集着一群人,说书人惊堂木一拍, 围在说书人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赶巧了, ”永嘉帝靠在桥边, 兴致昂扬,“陪朕听一场故事。”
明溪静静地靠在永嘉帝身侧,心头还在为十几年前死去的姑娘惋惜。没注意去听说书人所讲的故事,也没发现永嘉帝渐渐变了的脸色。
“话说那不知哪朝哪代的丞相家三姑娘,原是青楼女子所生,自小养在青楼,长到及笄才认祖归宗。”
“那青楼女子入宫为妃,杏上木好右子皇帝见了心生怜惜,一夜临幸,第二日就被封为淑妃……”
“青楼女也配为淑妃?何来贤良淑德?”一人起哄道。
说书人拍了下木板,起哄声渐渐平息。
他继续说道:“要说那青楼出来的姑娘,手段就是了不起。哄得那杏上木好右子皇帝夜夜笙歌,连正经人家的闺秀都不肯再看一眼……”
等到一支响箭飞上夜空,惊碎朱雀大街的喧嚣,明溪才回过神来。她秀眉微蹙,看向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禁军。
禁军把说书摊周围的人围在中间,拔刀怒视。
明溪后知后觉,依稀想起顺着夜风钻进耳朵的话。
她没认真听都知道这个故事是在暗讽她。永嘉帝从头到尾听的仔细,又怎会察觉不出?
永嘉帝慢慢走下明月桥,穿过跪满地的人群,夺过禁军手中的佩刀,挥刀砍向说书人的小木桌。
小木桌顿时被劈成两半,佩刀顺势落在说书人的裆前,吓得说书人当场溺湿衣裤,一个劲儿求饶。
“贵人饶命,小人就是一介说书的,不知哪里得罪了贵人,”说书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用脑袋哐哐砸地,“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小人一条贱命。”
永嘉帝将刀横在他的颈间,眼眸半眯:“今天的话本谁教你的?”
说书人僵硬道:“小人也不知……”刀便深了一分,刺痛感迫使说书人顿了顿。
“前两日不知是谁先说了这出淑妃记,大家都叫好,舍得给赏银。小人被猪油蒙了心,一时见钱眼开……”
他鼻涕眼泪直飞,颤着手比了个一:“这是小人第一次说这个故事,以前小人从没讲过。还请贵人看在小人是头一次的份上,饶小人……”
知道他不会再说出有用的话,永嘉帝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灼热的血飞溅到银白的刀刃上,手执佩刀的永嘉帝双目猩红,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
他看向愣在桥上的明溪,仿佛一个噬血修罗:“所有人,杀无赦。”
明溪杀过不少猎物,看见杀人却是头一回。
她的脚像灌铅了一样,她拼命地想要跑到永嘉帝身边阻止他,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她双腿一软,跌坐在桥上的围栏上。
看见她身形一矮,永嘉帝丢下佩刀,快步走上明月桥,把人捞起来搂入怀中。
明溪抓住男人的衣袖,哀求道:“让他们停手。”
地上已经躺了好十几具尸体,围着说书摊的人很多,少说也有数百人。
永嘉帝坚定地摇头:“他们非死不可。”
“杀了他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溪冷静下来,平静地盯着永嘉帝暴戾的眼眸。
男人轻轻拍打着少女瘦弱的肩,一字一顿:“他们刚才说,不愧是青楼姑娘,可惜他们是没有杏上木好右子皇帝的福气,受用不得。”
杏上木,好右子,合起来便是一个“李”。
永嘉帝面无表情看向接连倒在禁军刀下的人,其中男人居多。
他们卑劣荒淫,口出狂言,他们为了活命用力气比他们小的女人孩子挡刀。
就这样的人,也配侮辱他的贵妃,真是该死!
明溪深吸一口气:“至少,放过女人孩子。”
永嘉帝盯着她清澈的眼眸,慢慢抬起手,一场杀戮停止。
他眼神漠然,俯视被血水染红的河水,笑了笑:“依贵妃所言。”
—
翌日,天子降旨逮捕京城所有说书人。责令刑部严刑拷打,哪怕打死人,也要让他们吐出个缘由。
终于在第九天有了眉目。
一个遭受严刑拷打什么都不说的说书人被狱卒送去的饭菜毒死。刑官当机立断抓捕狱卒,在狱卒意图服毒自尽之前打落他的牙。
狱卒受不住刑,把是谁吩咐他下毒的事吐的一干二净。
永嘉帝的阵仗不算小,那出《淑妃记》也钻进了许多妃嫔耳中。她们私底下偷偷议论,嚼碎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