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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萤石渐渐暗下去,北冥缜合了眼准备睡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苍狼犹豫的声音。
他问他,爱那个没有名字,生来既死去的孩子么?
北冥缜毫不犹豫地答,爱。
巨大的漆黑狼王忽然发出了小小声幼崽一般的声音,北冥缜转头看它,狼王那双靛青色的眸子温柔地看他,然后挨过来,吐出一点儿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嘴唇。
北冥缜呆住了,藏在雪银色长发里的小巧鳍耳微微颤抖,向后伏倒,苍狼浑然不差,冰凉湿润的鼻尖亲昵地擦过鲛人薄纱一般柔软,银色泛着珠光的耳鳍,随后舔了舔,还拱在他发间嗅了嗅。
然后它贴在北冥缜颈间,与他交颈缠绵,蹭了一会儿,又在鲛人纤秀颈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北冥缜只觉得牙尖下的肌肤痒酥酥的,他还来不及疼,苍狼温暖细腻的舌头就舔了上去。
“——!”北冥缜瞬间睁大银灰色的眸子,他整条鱼僵住,一动不能动,苍狼在鲛人身上嗅到满满都是它的味道,才满意地把脑袋搁回它的小枕头上。
这是狼族之间表示亲昵和友善的动作,苍狼打小就这样和亲近的狼互相舔舔贴贴,一套下来行云流水熟极而流。
北冥缜捂着被它又舔又咬的颈子,只感觉那股狼王舌尖留下的余温往面上蔓延,鳍耳耳尖滚烫,他刚要开口说话,苍狼想起来似的转头看他,“冒昧问一句,殿下……是不是不能说话了?”
浑身的热意在这一刹那完全消失。北冥缜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浑身冰冷,他似乎又回到那个冰冷华美囚禁他的深宫,他似乎又听到了自己幼弟甜蜜动听的声音,和他身上那股日日夜夜将他包裹、渗入、侵犯的又冷又甜的香味儿。
他那娇嫩又俊美,从来都甜美得像个糖果一样的幼弟,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撕开他、破坏他、每个夜晚都咬着他的鳍耳,撒娇一般唤他的名字,一声一声。
不要想了,这里不是海境。北冥缜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把自己埋在苍狼丰厚的黑毛里,他嗅到了苍狼身上的味道。
暖融融的味道,他说不好那是什么但知道那让他温暖而安心。
过了一会儿,身上没那么冷了,他才轻轻点了一下头,‘是的,不过……不是伤病的原因。’
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天,就不能说话了。
☆、5
从决战那天之后,北冥缜就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其实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他只记得北冥异在战场布下奇毒,他重伤染毒,败退至紫金殿,师相欲星移借助海王戟和殿内历代鳞王的王气,布下生涂之阵,将垂死的海王与他的二哥北冥华封入阵中。
——欲星移本来想将他也封进去的,他却沉默着摇了摇头,手中唐刀一振,站在了殿口。
他是将军,保护父亲、兄长、师相与整个海境才是他的责任,虽万死而莫辞。
生涂之阵发动的刹那,号称海境术力第一的欲星移倒了下去,而在他前方,护住殿口的北冥缜没有回头看术力耗尽的欲星移,他撑着掌中一口河山命,抬头凝视向远方。
他知道,北冥异要来了。
而他现在不仅化不出鲲帝原形,连人形都保不住,长袍下露出一段仿若银纱一般透明的鲛人尾鳍。
他大概会死在这里吧,他想。
他轻轻的眨了眨眼,血从额头上滚下来,淌进眼睛里,沙沙的疼,他慢慢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热血,摇摇欲坠地看向天际——
——北冥异来了。
天空中有什么升了上来。像是墨水泼在水里一般,天色飞快的暗了下来。
某种巨大、漆黑的存在笼罩向整个海境,带着一种冰冷而残酷的威压,在无根水中泛起不祥的波纹。
北冥缜血红色的视线凝视着慢慢向海王殿而来的那个存在。
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化出原形的北冥异——击水三千里,扶摇九万程,出则万民死,动则天下殇。这就是君临于海境万物之上,纯血的鲲帝。
这个世上,纯血鲲帝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父亲,另外一个……是这次内乱的主谋之一,他的幼弟,北冥异。
北冥缜忽然想起来,他从未见过北冥异与父亲的化形。
大哥是条黑露脊鲸、二哥是条南露脊鲸,他是条蓝鲸,他们的化形虽然巨大,但也从不是这种天灾具现一般的模样。
他在这一刹那忽然明白,为何海境从古至今,鲲帝一族独居四脉之上,甚至于压倒龙种——在海境,纯血鲲帝本身即为灾难。
当黑色殃云一般的存在笼罩住整个海王殿的时候,鲲帝的威压陡然而降:跪下,或者死。
四周的无根水仿佛掺了铅,所有人都一动不能动,呼吸越来越难,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殿内士兵掌中刀剑纷纷坠地,殿内除了北冥异,所有人全都不能自已,战栗地跪伏在地。
——跪下,或者死——
那就死吧。
北冥缜拼尽全身妖力,长啸一声,掌中河山命震出一道雪白光芒,向天空中那团物体急斩而去!
刀芒斩中,却毫无声息,那团殃云一般恐怖的东西忽然消失了,然后他看到北冥异,他的四弟,这场海景内乱最后的赢家,从空中翩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