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想过达米安拥有难过的情绪, 在此之前, 提姆给达米安起了个恶魔崽子的称呼, 不是为了表示亲昵, 而是在他看来达米安真的是个纯种恶魔。
    和流行文化中尾巴拴着小桃心的恶魔不一样，他指的是地狱中最狰狞最残酷的存在——而达米安配得上这个称号。
    他没有正常人被社会规训的痕迹，只是一把锋锐的武器, 从小被教育如何残酷地对待敌人，想到这里克拉克就很佩服布鲁斯，他愣是能影响着这么一个孩子成为罗宾。
    只是存在一点小问题，克拉克注意到达米安的性格属于很偏执的类型，他选择成为罗宾很大程度都是迪克和布鲁斯的影响，如果这种影响力一旦失去, 达米安也许会做出很极端的选择。
    联系前因后果, 只可能是他说错了什么惹出来的，可他自认为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而且也没有谎言，句句发自内心。
    他端详了达米安一会，磨磨蹭蹭地挪回去, 低下头瞅达米安的脸色：“你怎么了？”
    达米安轻轻笑了笑。
    “没什么。”他平静地回答：“有些事我一直不想去深究，但我现在知道了。”
    克拉克：“……”
    不是，你知道什么了？他慌得够呛，在脑海中把之前的对话回放了一遍，也没找出问题。
    他和达米安真的不熟，以至于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原因。
    达米安直起身体，但药剂仍然作用在他身上，那些浓烈的情绪翻滚着涌入血液，再传遍全身，他用牙齿磕住舌头，好保持最后的理智。
    他不是卡尔艾尔，达米安一遍遍警告自己。
    即使是这种情况，达米安也很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他并不希望克拉克经历卡尔艾尔的人生——彻底打碎再一片片拼起来。
    但那份记忆犹如附骨之疽，始终提醒着他失去了什么。
    他没像其他人一样摆正心态迎接新的未来，对达米安来说，自从迪克被他杀死，他就抱着一种随便怎么样都行的想法，不义联盟也好，反抗军也好，和他都关系不大。
    卡尔收留了他，是能让他脚踏实地仍然感觉自己还活着的唯一纽带，他们的关系是一种另类意义上的亲密，蝙蝠侠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而现在他永远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卡尔艾尔。
    毋庸置疑，克拉克是这个世界上全部美德的集合体，他友善真诚，如果达米安愿意接近他，加上布鲁斯的缘故，估计用不了几天，他们就能熟悉起来。
    光线从达米安的头顶落下来，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小部分光，给他眼底打上一片阴影，本就幽深的绿眸，更是晦暗了一些。
    忒修斯悖论。
    如果一艘船上所有的木头都被替换过，那它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就算他能和克拉克在未来产生再多交集，可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像卡尔那样对他。
    而且他还背弃了那个孤零零的神，在他和迪克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超人能有什么事？他当时有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自然要紧紧抓住。
    决定一个人是谁的，究竟是记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微微侧过脸，克拉克一瞬都没挪走视线，他望着人间之神那对澄澈透亮的蓝眸，却怎么都觉得陌生。
    颜色应该再深重一点，没有这么亮，像是浸着冷意的深蓝色海水。
    克拉克试探性地想拍拍达米安的肩膀，快挨到的时候，对方很有技巧地晃动了一下肩膀，他的手就被躲开了。
    克拉克无奈地抿了抿唇。
    明明他还没找到和达米安之间的安全距离，却无缘无故地被投注了期待——他都不清楚达米安对他的期待从哪来。
    ……就算这样，他还是拿达米安没办法。
    克拉克本来就是个心思柔软的人，他对达米安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是小孩的阶段，超人对所有人都很温和，对孩子更是温和到温柔的程度，加上达米安是布鲁斯的儿子，他对达米安会更上心一些。
    他纵容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你之前不是说要去孤独堡垒，我带你去？”
    达米安的喉结滚了滚：“不用了。”
    他很熟悉克拉克这副模样，明明是能击碎一颗恒星的人间之神，在他面前却总显得不知所措，说话声音也很轻，达米安从小就接受训练，把他扔到任何艰苦环境里都能很好的活着。
    除了克拉克，他非要把他当成一个被保护者。
    两张面孔渐渐重合，却让达米安觉得喉咙里卡了刀片，泛着钝感的疼痛。
    他满心都是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在昨日之城想念明日之人。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没事了。”
    **
    克拉克倒是没有蝙蝠侠总是对的这种想法，但在养孩子上，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布鲁斯的正确性。
    他这辈子都不要有孩子了，他要把基因宝典抽出来放在孤独堡垒，随便是卢瑟还是别的人，反正就是随缘。
    达米安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但克拉克和布鲁斯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从不勉强别人，他愿意在对方卡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推上一把，比如杰森，可如果对方真的抗拒，他只会默默地走开。
    他现在就很想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