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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恨不得要把萧启洞穿,这般明显的视线萧启自然是察觉到了。
她遥遥望了眼视线来源处,待看清那人是谁以后,很快便转过头继续应付一波波前来敬酒之人。
此人不足为惧。
她以前曾见过他,在奉旨回京接公主和亲的时候。
那时他齐文宇已是传说中的禁卫军统领,意气风发,却看自己样样不爽。和亲队伍离开皇城那一日,他看着自己一脸仇视,就好像自己是他杀父仇人一般,简直莫名其妙。
后来她才从同僚口中知道,这齐文宇心慕公主多年。
得知真相她啼笑皆非。
真是好笑,怂就是怂,喜欢就去争取,自己不敢求娶公主,喜欢的人成了别人的新娘,到了最后和亲来装模作样顾影自怜,还把我给恨上了?
简直有病。
况且,若是他能够勇敢一点,公主或许可以免于和亲的命运,就像现在这样。
造化弄人,最后自己死在了他管辖的禁卫军手里,他也算是间接报了仇?
此次倒是有了个好机会,不过,萧启幸灾乐祸的想,这个机会你也抓不住。
还没开宴呢,就嫉妒上了?那要是等我娶了公主,你还不得气死?
等等,她皱起眉头,为什么我会毫无芥蒂的接受“娶公主”这件事?
***
越尊贵的人来的越是晚,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更厉害一样。
“皇上驾到!太子驾到!公主驾到!”一声长叫响彻大殿,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镇住了往来欢笑的殿内众人。
喝了一肚子酒的萧启松了一口气,再被多灌灌,她就真喝不下去了。也不知道酒量是否与武力挂边,这些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的能喝?说好的军营之中禁止饮酒呢?这又是从哪练出来的酒量?
皇帝大摇大摆走过,衣摆抖动生风,众人跪着叩首。
做臣子的不能直视皇帝,也就余光能看看,萧启跟着众人叩首行礼。
她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玄色,那是……只一眼,她右手就不可遏制的抖动起来。
因中毒太深而被废的右手,曾承载她满腔的不甘。她用牙咬、拿刀割、举凳砸……试过了无数的方法也不能让它恢复知觉。
从拒不接受,到坦然练习左手代替,再到她身死,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待平身坐定,她把右手按在桌下,借着案几掩饰,眼神却是直视位于皇帝下首那人。
金丝滚边玄色缎袍,绣着蛟龙模样,他头戴金冠,容貌英俊有仪,笑容和煦,身上那股子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上位者气息尽显储君风范。
真是好大的气派。
萧启收回视线,垂眸看着面前酒盏,神情漠然,酒液澄净,印照出她阴鹜的表情。
就是这副模样,这可信的骗人模样。乃至于她被唬得心甘情愿替他卖命,让出军功,替他挡毒箭。最后,惨死在他别院之中。
太子啊,真是威风。
萧启心头哂笑。
***
大邺的传统,储君需在边境历练些时日,攒够了军功树立威信,同武将建立君臣之谊,取信于人,方能登基为帝。
即便当今皇帝重文轻武之风盛行于世,也不妨碍太子去往边境立威。
他选择了北境,萧启拿命夺回丢失城池的北境,敌人是他的同胞妹妹被迫和亲的辽。
如果说大邺和亲是为了安抚躁动的辽,那么辽求娶公主换取休养生息之后,大概就是更加凶狠的侵略。
公主的陪嫁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概不缺,皇帝是想要彰显自己的大国风范,却反被辽人用来训练兵丁。
和亲以后,武威将军萧启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战场上不再是稳打稳扎的打法。她大力培养工匠研制枪炮弓弩,然后用于战场。
大邺作战以防御为主,因几百年的外敌骚扰而逐渐成熟,力求以战求和、以步制骑。
北境敌军却是敢死队型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铁浮屠,寻常刀剑根本难以造成实质性损伤。
弓弩枪炮,就是改变的契机。
改换作战方式以后,失地收复不再是空口白话,太子要做的不过是乘上这股东风,顺势而为便可坐享其成。
可他得尽了名声功勋称赞,还卸磨杀驴,大言不惭说要养着她。
三纲五常、贤妻美人、相夫教子、举案齐眉……一顶顶帽子压下来,仿佛她立下的功勋打过的胜仗都成了离经叛道,她是个女子,就是原罪。
错就错在她想做个人。
所以被世人赞为英雄的武威将军,是为救太子英勇献身的男子,而女人萧启只配龟缩于太子别院当个依附于人的玩意儿。
说好听点叫金丝雀,说难听点叫寄生虫。
见过大漠孤烟、江海山川、长河落日,别院里所谓的衣来伸手更像是一种羞辱。
***
不甘心啊,凭什么!
萧启左手也伸至桌下按住抖得愈加剧烈的右手,这只曾经为他挡箭中毒而废的手,如今还完好无损。
她眼神凌厉可怕,名为野心的火焰在胸膛熊熊燃烧,烧的心脏剧烈跳动,烧的全身的血液都为之翻滚沸腾。
想要,手握重权,挑战这愚昧的糟粕;想要,把他从那个位置扯下来!
我在边境冲锋陷阵死不旋踵浴血奋战,难道就是为了替你卖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