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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阿爹死后,伊山延续着阿爹还活着时候的生活方式。
天气好的时候去打猎,打来的猎物用来换钱,隔三岔五带上饭菜去阿爹和阿娘的坟头转转。伊山只买得起劣质酒水,幸好阿爹也不嫌弃,她喝一杯,就给阿爹和阿娘的小土包敬一杯。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山中不知时,伊山只觉得自己的衣裳短了,胳膊肘脚踝遮不住了,后来连塞进去都费劲,她就换了阿爹的衣裳,穿着倒是正好。
再后来,她捡到一个人。
那是旁人称作乱葬岗的地方。
寻常人嫌晦气,少有去那里的。可伊山不一样,她喜欢到处转悠,只有每月卖猎物换取猎物的时候才会跟人说说话。
为了打发时间,伊山就到处逛逛。她习惯随便选一个方向走到底,一日来回的时间正好。
这一日,伊山正巧走到了乱葬岗。
里头白骨遍布,混乱至极,苍蝇蛆虫肆意狂欢,气味难闻,白日里都能觉出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凉气来,莫名的阴森恐怖。
她突然就好奇起来,会是什么样的人被扔在这里?以至于这样曝尸荒野,连块薄棺都没有。
那是一个极大的坑,坑里有层层叠叠的白骨,色泽不一,也有刚被扔进去的新鲜尸体,看不清面貌,其主人生前的衣服是唯一能够辨认出他们身份的。
伊山往里头走了两步,想要仔细看看这些人。
然后就被抓住了脚踝。
冰凉滑腻的手指在夏季微露出来的脚踝上格外清晰,一股凉意直通大脑。
正常人被抓住脚踝的第一反应该是惊跳起来,或者一脚踹过去,总而言之就是很怕。
可伊山从小跟着她爹上山打猎,熊瞎子都见过了不少,血淋淋的场面也见识过,压根儿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伊山只是愣了一下,就蹲下/身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胆子这样大敢拉住自己。
况且,不是都说乱葬岗里头全是死人么?那这会动的手是从哪儿来的?
想一想,还真有些冷。
伊山顺着那抓住自己脚踝的胳膊望去,抬手翻找,把上头层叠的尸体掀开,就对上了一张伤痕遍布、看不清样貌的脸,眼里闪着的,是叫做想要生存下去的欲望。
这个人,想活下来。
***
一个家道中落、流落青/楼的大家闺秀,将会面对什么样的人生,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从小学着诗书礼仪,却谨遵家里的教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陆蕊没有反抗的能力,却有拼死一搏的决心。
与她同一批被送进去的姑娘们或多或少都屈服于老鸨的手段下头,没屈服的也快撑不下去了。
只有她不一样。
或者说,在老鸨的眼里,是个极其刺眼的刺儿头。
每一批总会有几个这样的人,老鸨也习以为常,用些狠厉的手段,总会□□出来的。
手段没有用,姑娘家家娇生惯养的,最是受不得疼,老鸨换了个法子,改用打手。
不给饭吃,只有一点清水,每天定时一顿毒打,没有人可以熬得住。
可陆蕊偏偏就熬住了,她撑了整整八天。
第八日,她就被送出去了,倒不是老鸨良心发现,主要是因为楼里的打手下手太重,发现她没了呼吸。
这样的事曾经也有,处理手段驾轻就熟,扔进装菜的牛车底下,推着出城,然后就把她扔到了乱葬岗。
陆蕊在乱葬岗里熬了一天。
她好像随时都会死,那股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就萦绕在周身,就等着她撑不住晕过去。可她没有,她知道自己不能晕,一旦晕过去了,就再没有力气醒来了。
身体重伤,没有补充,缺损太多,即便侥幸清醒,她也睁不开眼皮。
到时候,就会是意识清醒地,等待死亡。
陆蕊不愿这样,她的命,得自己捏着。
于是在感受到身上多了重量的时候,她伸手握住了踩她的那只脚。
这一握,她的人生就截然不同了。
伊山把她带回了家。山里的草药煮煮就喝,外伤敷着,又有食物,躺了些时日,陆蕊就没有大碍了。
就是这饭菜有些闹心,陆蕊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儿嫌弃救命恩人,挑三拣四的,实在不应该。
可……怎么能够把食物做得这样难吃?
待伤好些,陆蕊就接管了做饭这事。
然后是洗衣缝衣。
再然后,是所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蕊就习惯性地安排伊山的起居了。
若说是为了报她的救命之恩,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陆蕊不会是心情愉悦的。
楼里有例子,她见过,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可她没有资格,所有的一切都埋在心底。
她想,就这样过着,过着,只有她们两个人,说不说穿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可以自私地独占伊山的好。
可陆蕊做不到见死不救,也拦不住伊山救人的步伐。
这世道不太平,她们在外捡回了许多女子,有的是被拐子拐卖的,有的是从受不了家里的毒打逃出来的,还有的是逃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