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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矜仔细收好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物件,将所有一切回归原位。
顿了顿后,她似是想起什么,又转身走向里侧衣柜,取出那副涂鸦般的草图,原模原样挂回窗牖旁。
白纸上歪歪扭扭的触笔,当时只觉幼稚潦乱,一笑而过,如今再看竟也生出几杂陈之感。
她记得这幅画,更记得他讳莫如深的双眸。
良久,她终是收回自己的手,几步来到院中,蹲下身小心翼翼移植起角落里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蓝姬。
蓝姬存活不易,短短几月便被她挪移数次,灵气一层层消减,花叶也是蔫蔫儿的,元矜看在眼里,终归有些心疼了。
初来时满以为能长长久久住下去,才将它一起带过来,只是谁也没想到变故竟来得这样快。
元矜一点点切割开周围土壤,手法极为精准细致,没过多久,终于将蓝姬完整地连根摘出。
她长吁了一口气,摆手招呼来狐狸,正欲起身离去,却在抬头的那一刻,遽然定在了原地。
月光铺洒,寒剑如银,纵然白衣浴血,亦不失尊贵清泠。
是他回来了。
“你……”
两人乍一撞见 ,双双怔愣住,紧接着便是相顾无言的尴尬,片刻后容辞收起寒光剑,眸光敛去些许冰凉:
“阿衿,你先说。”
元矜语气异常平静,道:“莫姑娘救出来了么?”
“宁儿已经安全了。”
“你怎么样。”
容辞心中一松,眉眼微漾,恰似冰雪消融:“阿衿,你放心,我没事。”
“那就好。”
元矜让开几步:“屋内我已经收拾出来了,你好好休息吧。”
容辞听出了些不对劲,扫了眼身后亮着微光的竹屋: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元矜浅浅垂眸,平声道:“我走了。”
容辞心跳骤然一滞:“走?”
“先回水吟居。”
他总算找回些许呼吸:“阿衿,若为今日之事,我可以……”
“我看在眼里,你无需多言。”
她极快地打断他,没有控诉,没有质问,同样不留半丝商量的余地。
空气瞬间沉寂下来,偌大的庭院中,仿佛只剩下两人呼吸交缠。
“母亲还住在水吟居,恐怕……不太方便。”容辞再次出声,似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元矜敛眼:“娘亲已经回秦阳了。”
话已至此,又是一阵无声的静默。
半晌后,容辞终是妥协,薄唇轻吐出两字:“也好。”
元矜客气地朝他点点头,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身而过,轻踏着步子向外走去。
“阿衿!”就在两人即将错过的瞬间,他忽然低唤一声,蓦地伸手紧握住她纤细皓腕:
“我送你。”
玉冠如华,青丝如瀑,他侧颜隐没于明暗交错的光影中,眸光一刻也未曾离她左右。
但见她顿足回首,面容亦似月色疏远。
她终于肯抬头直视他,然而四目相接的刹那,却是缓缓开口:
“不必了,容辞。”
第29章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艳阳高照, 春色正好。
水吟居院落里的花花草草纷纷探出枝叶,明媚的阳光透过院顶天蓝水幕,折射进灵气四溢的小院, 远看上去好似水球里的世外桃源般,真正令人赏心悦目。
元矜便是在这一派宁静安详中和衾小憩,胸口倒扣着本尚未看完的蓝皮书, 嘴角时不时漾开一抹温浅的弧度。
突然,她捏着书册的指尖一动,双眸蓦地睁开,直愣愣望向上空, 黑瞳中满是怔忡和迷茫。
少倾,她逐渐回过神,不由环顾四望,直待彻底看清周围后, 才敛了敛眼, 深呼出一口气, 慢慢从榻上坐了起来。
就在方才,她又梦见容辞了。
确切来说, 是梦见从前,他们的从前。
那时候的他尚且年少, 一人一剑,只身游历三川四海, 一路除魔卫道, 亦不忘救危扶贫。
虽不过下等仙品,却是神仙姿态,皎然若玉,如冰雪般清寒冷冽, 又似光明洒落人间。
她初识他时,他便是这般无双模样。
白衣少年,青涩寡言。为报答恩情,默默陪同她走过千山万水,会在她危险时执剑而出,也会在她失落时相伴左右;会悄悄买下她留意过一眼的簪花,也会为她与旁人的“婚事”宿醉不醒。
终于,在一个细雨淅沥的午后,他似是卯足了勇气般上前,低着头问她:
“姑娘以为……在下如何?”
元矜至今仍记得当时的回答:
“静坐如画,站立如松,鬓眉如剪,星眸如夜……公子容貌气度,世间无人能出其二……”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给出了有生以来最华美的评价,却不料“唰”的一下,惹得少年耳根通红,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竟是一字也道不出来了,只顾匆忙转身,连施法也忘却,傻傻闯进外头潮湿雨幕中。
自那之后,又过了些许时日,一直不见踪影的少年总算肯露面,手捧一个绣工并不怎么精细的荷包,仍旧低着头:
“不知姑娘……可愿收下?”
当地习俗,若遇意中之人,则可赠予亲手所制之荷包,如对方欣然接受,自然促就一番良缘。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少年修长的指节颤了颤,连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黑曜石般的眸子不复以往清淡,甚至流露出丝丝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