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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昨晚去哪了。”低低的问话自她口中说出,不远处一隐于暗处的声儿乖巧回道:“回娘娘,去了云留宫。”话音落,但见女子一手蔻丹扯住纱帐遂紧攒成一拳,使劲一扯,“嘶……”的一声断送了一面上等丝绢。
她心里的怨愤与日俱增,如波浪般汇聚一处伺机待发,全因个“孽”字。
尚记得与奚献帝初见那日,她不过一身简单宫装,身份亦不过卑贱的宫女,他的步辇恰经过却停了。待她抬首望去,缓步走下的竟是身着龙袍锦衣的天子,龙颜温和,笑的让人顿红了脸。不知怎的鬼使神差,望着他伸过来的手,她竟不假思索的轻轻搭上,被一起带入步辇。
那一瞬间的决定,恰是将一生交与了他。
雨天,天降甘露。他拉着她的手同走在润草之上,黄澄澄的伞华美秀丽,罩住了丝丝绵雨,亦遮住了伞内春光。她依旧仰首望着,她的天,她的皇,她的男人,温润儒雅的面容,含情如火的眸子,她踮起脚尖轻覆上那薄而冰冷的唇,迷乱的双眸轻眨不已,睫毛颤抖的滑过他的面——直到健臂搂过腰身,她才安心闭目,任由他夺取主导。
众人都说她靠着狐媚功夫步步高升,可又有谁知那托付的少女心情真意切?谁又知每逢午夜梦回,他口中所道皆是“云儿、云儿”而非“尹环”。谁又知自云妃去后的每逢初一十五他并非寝于他的萧乾宫,而是去了云留宫缅怀亡灵。
云妃的猝死,似是在她与他之间立下一堵墙,将他的心隔远了,将她的情斩断了。
“尹环你怎可纵容太子犯上逆旨,仗着朕对你宠爱纵容,便任意妄为!云妃本无争夺之心,就算云启登上储位,你依旧稳坐皇太后之位,可你……云浩生性悖谬,屡次不顾父子之情,不及兄弟之爱,朕一早便有废立决心,就算你们连成一线,帝位仍是虚妄。”他声声冷语,半分不听她的解释,径自定下这难以解释的罪名,犹如寒冬一盆冰水浇来,彻底冻结了她的柔情。
富贵之乡,内里龌龊不堪,荣华之地,却无半丝良善。这便是宫廷,便是人间最地狱亦最天堂之处,人心叵测,祸福难料,她当年的小小心意也早化为尘土,随风而散,徒留手握仅余的权利。
懒懒的起身梳洗,脸色逐渐恢复红晕,尹环望着镜中的自己,尚不见岁月的细纹,容貌依旧艳绝六宫。女官上前为其整装,眸中隐隐浮现艳羡之色,端看此时尹皇后的素颜,哪儿有平日里冷颜不近人情的半丝痕迹,平添几分娇弱,诚如二八年华少女般,温煦可人。另一宫女巧笑奉上衣冠,绯的锦缎,紫的薄纱,翻领金边镶翠,钗环珍珠坠于丝绦数尺,金红外挂丝带嵌玉,层层华服穿戴,立时展现雍容华贵。
头顶高鬟望仙髻,金簪风钗步摇盈盈照耀,脸上虽红妆粉饰,可尹皇后左望又看却沉了脸色,遂挑眉问道:“景姑姑还未找到?”
“这……还未找到。”宫女立刻下跪,双膝抖颤,深深埋下了头不敢仰望。自景姑姑服侍以来,尹皇后的梳妆便由她巧手全负,日日换新,人也年轻三分,不若以往宫妆尽显浓艳华丽,反而缺了脱俗灵秀。几宫女心知做有欠缺不敢求开恩,心里着实怕受责罚,却听尹皇后又叹气道:“罢了,女为悦己者容,无人欣赏再美也没用。”
“娘娘,时辰到。”费忠仁低哑难入耳的声适时由外传入,引得尹皇后冷笑一声:“今儿除了承奚王,还有谁啊。”费忠仁低声回道:“太子、南云王、丞相与各部大人都来了。”
至宣政殿内,帝后入座,承奚王拜见,蒙受厚恩嘉许。可王爵之上无位再赏,奚献帝愁眉不展,遂道:“承奚王可有何想要的,但说无妨。”
太子冷颜,南云王面无表情,丞相笑意融融,各部大臣神色各异,面面相觑。承奚王又立一功,早已功高盖主,可奚献帝毫无警觉反而愈加厚待此人,身为帝王竟任由臣子随意开价,岂不荒唐?但听刑部侍郎齐泰请咳一声,那礼部、吏部、工部三位尚书均出列,道:“皇上请三思。”
奚献帝眯着眼摆了摆手:“朕金口已开,岂能反悔?”说着话眼中尽显精色,指尖有意无意的轻抚拇指上的玉扳指,左右扭转。
于下首的承奚王转首扫去,但见各部官员脸色灰败,似是吞了死苍蝇般各各有口难言,均望了过来,在他威目迸射的寒光中立刻心虚垂首。
“臣,求一人。”承奚王清冷的声再次响彻于殿内,这话突兀的惊扰在场所有人,太子侧目,南云王微怔,就连丞相都面露疑惑。
未等奚献帝细问,尹皇后婉然而笑:“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是恩人还是仇人呐?”这话问的有趣,似有调侃之意,也似有挑衅。
“女人,一位臣心仪的女人。”承奚王朗朗声答,毫不掩饰眼底的渴求,神情间竟融入一丝笑意。
一听之下,奚献帝倒兴趣盎然,刚要问又被尹皇后抢了话:“能配得上承奚王的除非皇上膝下公主,否则本宫还真想不出旁人呢。可这公主之躯,年方十五,与承奚王怕是不配。”
承奚王锐目微眯,慢条斯理的答道:“并非公主,只不过一介平女。”
丞相出行接话,一派和煦:“呵呵,原来承奚王是有了心上人,可须知王爷身份非比寻常,寻常女子怎可玷污王爷美名?本相到有一人选,出身士族大家,容貌端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