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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游的声音响起:“梁先生不用拘谨,咱们可以聊聊天,让面部的肌肉群生动起来,也许会拍到更好的作品。”
梁辰挑了下眉:“聊什么?”
许游:“都可以,我可以做你的听众。”
梁辰:“你的意思是,我要聊我的事。”
许游没吭声。
梁辰:“原来你是在用相机偷走别人的生活。这个职业很有趣。”
按快门的声音停了一秒。
许游吸了口气,说:“我只是光明正大的拿。如果客人不先敞开,又怎么能在我的镜头里见到自己真实的样子?”
一声轻笑,梁辰垂下眼。
这一个瞬间被许游抓拍下来。
她盯着镜头,脑海中也突然涌入一个场景。
那时候,她和章言淳还在上大学。
她风尘仆仆的赶到学校,包里揣着一个影集,那是她完成的第一份人物写真,大部分都是抓拍,然后挑选出最满意的一组,做成册子。
她迫不及待的要拿给章言淳看。
只是她太着急了,不小心将包掉在喷水池里。
她倒吸口凉气,没有一秒的犹豫,直接迈了进去打捞那个帆布包。
帆布包吸水很快,许游将影集掏出来查看时,已经湿了一角。
她努力将那角擦干,然后摊开在阳光下,让它吹风。
章言淳来找许游时,她还站在水里,裤子全湿了。
章言淳将许游拽出来,刚要说她,许游就拉着他看相册,眉飞色舞的讲起来。
许游告诉章言淳,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触动人心的故事,其中一个还是小偷,他是新手,偷了她的钱包,反被她抓到了。
那个小偷长得很矮小,脸都涨红了,还飞快地说了一个让人同情的理由。
说这话时,许游微扬着下巴,笑的很开心。
章言淳听了却很无奈:“这你也信!那故事是编的。”
许游:“我知道,哪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测谎仪,是真是假跟我无关。反正那一刻他的表情是真的,他的脸红是真的,他还让我给他拍了这张照片呢。”
章言淳简直被气笑了,看着许游皮皮的样子,说:“所以,所谓的摄影师就是用相机去偷别人的生活?难怪你会觉得有趣。”
许游皱皱鼻子:“这怎么是偷,是拿,拿!或者你也可以叫它是交换。什么偷啊,多难听!”
想到这里,许游如梦初醒。
她抬眼笑了一下:“梁先生在哪儿高就?”
梁辰:“刚刚从上一份工作里退下来,现在是无业游民,正在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许游放下相机:“看来你最近会有很多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梁辰没应。
许游继续道:“也就是说,如果你想要一组满意的照片,恐怕要多来几次。”
梁辰这才慢悠悠开口:“我还以为你刚才已经拍了很多。”
许游:“是很多,但你不会喜欢。勉强只能挑出来一张。我刚才说过,如果你不先敞开,又如何在照片里看到真实的自己?”
对此,梁辰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站起身,拿起外套:“好,那就后天,同一时间,我再过来。”
许游:“没问题。”
……
梁辰回到宿舍,唐朵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资料。
文字版的资料和照片铺满了写字台,她埋着头,皱着眉,听到开门的动静,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句:“回来了?顺利么?”
梁辰换上拖鞋,将外套放在一边,走过来随意坐在茶几下的小地毯上。
“我这边很顺利。你好像遇到难题了?”他问。
唐朵揉揉鼻梁,说:“不是难题,是无奈。”
梁辰问:“怎么讲?”
唐朵抬眼,左右晃动着酸硬的脖颈:“性格决定命运,这话真是不假。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执意要维持友谊,拒绝向对方迈进一步,今天的章言淳也不会感叹给他的时间太少。”
梁辰笑了一下,很快提出一个悖论:“那么假设,他们那时候开始了,相爱,结婚,生子,到现在有个很幸福很健全的三口之家,章先生得了癌症,检查出来已经是晚期。他同样会感叹,时间太少。”
唐朵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直到梁辰抬起手,将她的头发拨到一边,手指玩着她的发尾,说:“其实人们感叹的不是时间,时间永远不够,对任何人都一样。唯一的遗憾,只是没有在有效的时间里,留给对方更多更好的回忆,也没来得及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完成。”
遗憾,是因为留下太多空白。
如果一辈子打打闹闹,只要那个人还在,人们就会觉得,一切都来得及。
觉得来得及,就会拖延,就不会珍惜,谁也不知道和朋友的某次聚会,会不会就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真正的“离开”,就意味着在“未来”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会再见。而且这个事实永远存在,心里更是清楚明白,无法自欺欺人,所以才感到绝望。
最难的是,如何在绝望里重燃希望。
唐朵直勾勾的望着梁辰,好一会儿都没有挪开眼。
梁辰轻笑着挑起眉:“你在找什么?”
唐朵说:“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好像是有感而发,那些对时间、留给对方的回忆的理解之类的。这是你的经验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