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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情相悦?”慕濯轻轻一笑,眼底满是嘲弄,“两情相悦,便是让她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宅妇,直到你觉得坐稳了太子之位,才封她为良娣,一边在太子妃床榻上流连忘返,急于生下皇长孙,一边给她灌避子汤、以免她先有孕,还因为她长得像前未婚妻,勒令她不准在外露面?”
“你……你懂什么?”废太子气急败坏,“总好过你对阿鸾强取豪夺,她宁愿死都不……”
慕濯低声说了句什么,废太子面色一僵,大叫道:“你胡言!你让我见弯弯,我要见她!”
他却未做理会,转身离去,徒留废太子刺耳的喊声在牢房中回荡。
慕濯行至另一间牢房外,里面关着时文柏、林氏和时维三人。
见到他,时文柏无望地垂下头,林氏与时维却不死心,哭嚎着求情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饶命!当年我们一个远在杭州,一个年岁尚小,对他犯下的罪孽一无所知,求您看在阿鸾的份上宽恕我们,阿鸾在天之灵,定不忍心看着她的母亲和兄长无辜送命……”
“无辜?”慕濯重复这个词汇,嗓音冷漠,没有一丝感情,“你二人自导自演,假装遇袭,还残忍杀害了青榆和丹桂,以此逼迫阿鸢对我动手,如果她知道真相,你们觉得,她还会认你们吗?”
林氏大惊,指着时文柏道:“都是他让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时维连连点头,锁链哗啦作响:“其实我和阿娘后悔万分,从灵州回来,内心一直都饱受煎熬。殿下,您若能高抬贵手,免我们死罪,我们愿意出家,余生日夜为您和阿鸾诵经祈福!”
“混账!吃里扒外的东西!”时文柏忍无可忍,叫骂道,“当日你二人合计给阿鸾写信,将皎皎的死讯告诉她,试图让她因此对岐……太子心生怨恨,我才是被蒙在鼓里!后来也是你们非要去灵州,我才将计就计安排‘遇刺’,你们一个自告奋勇拿出毒/药,一个还借机糟蹋了丹桂,现在倒是学会装傻充愣,想把我一人踹下水了!我告诉你们,待我死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写信和去灵州都是大郎的主意,我只是遵从你们父子二人的决定!”
“阿娘,您怎么把我……丹桂的事告诉阿爹了?”
林氏和时维一齐出声,皆感到难以置信。
一时间,三人互相指责,阴暗狭小的牢房内乱作一团。
“不必吵了,省点力气等死吧。”慕濯淡声打断他们,“安国公的精神头这么好,简直看不出半点‘病情严重、药石罔效’的样子。阿鸢在世时最记挂的就是你们,你们三个结伴上路,到了底下继续拌嘴,热热闹闹,也不至于寂寞,她见到此情此景,定会含笑九泉。”
话音落下,他径直离开,将时文柏对妻儿的谩骂和另两人的哭天抢地甩在身后。
时缨的神魂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中震撼难以言喻。
卫王……废太子从头到尾都在骗她,成婚之前就已经开始拈花惹草,而她血脉相连的父母兄长,竟算计“她”至此。
她心知只是个梦,可发生在另一个自己身上的事历历在目,如今她旁观者清,想到在驿站的时候,母亲和兄长看似伤势严重,却并没有闻到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但彼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青榆和丹桂吸引,又在母亲的言语羞辱下心乱如麻,一意求死,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继续探究真相。
她叹了口气,视线被黑暗笼罩,旋即,再度看到些许一闪而过的画面。
废淑妃和废太子被赐死,孟家及时家满门抄斩,但行刑台上却不见时家大少夫人杨氏及其一双儿女,据说是在牢狱中染病身亡。
景初十一年末,皇帝病危,驾崩于骊山行宫。
慕濯私下与荣昌王世子见面,但后者拒绝了皇位,隔日便离开长安,到外地周游。
就好像晚一步便会被慕濯抓住,强行按在龙椅上一般。
慕濯以太子的身份登基为帝,不置六宫,只追封故去的岐王妃时三娘为皇后。
新帝即位,手段雷厉风行,革除积弊,励精图治,广开疆土,灭北夏,通西域,成为人们交口称赞的明君。但他终生未续娶,没有子嗣,也从不过岁除。
老荣昌王过世,昔日的荣昌王世子成为荣昌王,最终还是不得不接过了皇位。
时缨看到的最后一幅场景,是慕濯孤身坐在空旷的大殿内,依旧容颜俊朗、身形挺拔,两鬓却已染上霜雪。
窗外寒风肆虐,大雪纷飞,又是一年岁除。
殿内漆黑,没有灯盏,他缓缓合上眼睛,从此再未睁开。
风从错开的窗缝中卷入,将他面前的两张字条扬起。
一张写着“愿与阿鸢白首偕老,此生不离不弃”,是“她”生辰那天从孔明灯中取出,收在高阁内,她死后,他令人移平了那座楼阁,从她留下的物品中发现了这张字条,一直保存至今。
另一张……时缨定目一看,竟是“她”在龙兴寺用左手写就的数百张字条之一,是他得知她不眠不休为他祈福之后,瞒着她独自去了趟龙兴寺,从长明灯中取出一份。
字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格外认真。愿他转危为安,愿他一世长宁。
时缨心中酸涩,朝那个已然变成雕像的身影望去,目光不经意掠过他的手,突然发现他指间似乎缠绕着一条陈旧褪色、疑似丝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