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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大门处,却见得一人将将下马,十分之眼熟。徐晏眯了眯眼,立在台阶上俯视来人,问道:“来做什么呢?”
朱良济手里提着个盒子,正要迈步上台阶,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吓了一跳,待行过礼后,温声道:“回殿下话,我是来寻顾阿叔和李家阿兄的。”
徐晏的眸光落在他手中提着的盒子上,淡声问:“手上提着什么?”
声音慵懒,却又隐藏着危险。
“是作画用的绢帛。”朱良济笑了一声,眼中溢出来几分光,“彤娘让我帮忙送来的,我恰好来,就顺便带着了。”
徐晏垂在身侧的手掌倏尔握紧,缓缓走下台阶,看向了朱良济。
他身量略高些,此刻俩人虽都站在青石地面上,但他的视线却还是略向下的。
“孤依稀记得,你从前同顾证要好?”徐晏哑着嗓子问,竭力克制住自己眼底的阴翳,脸上尽量显出平和之色。
朱良济愣了一愣,随后颔首:“是,我从前同顾三要好,只是他去了河西,过来便只能找李家阿兄了。”
他和顾证差不多年纪,自幼相识。顾许顾诀年长许多,从小就懒得带他们玩,顾谚又小了几岁,说不上什么话。
徐晏凝着他看了许久,朱良济有些摸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在太子凌厉的目光下软了脚。
良久,徐晏淡声道:“顾证已经去了河西,你既然同他要好,怎么不同他一块去?”才刚刚送走一个沈定邦,转眼竟又来了个朱良济。
也是他看走了眼,没想到他这表弟,还藏了这能耐。
沉默半晌,朱良济忽而对着他郑重行了一礼:“殿下说的是,我确实不该在此虚度光阴。此次远征高句丽,敢问殿下可要去?可否带上我?”
徐晏皱紧了眉头,一阵烦躁感袭了上来,未曾答话,径直转过身走了。
回东宫后,侍从已经在崇政殿摆好了膳食,只等他回来用膳。
正要用膳,殿门被轻轻扣响,万兴在外面恭声道:“殿下,程先生一行人来了。”
才刚刚净手完毕,面前的汤羹还未曾用上一口,徐晏皱了皱眉,将人唤了进来,随口问道:“可用过午食了?”
“用……”程滨齐张了张口,然而话还没说完,胳膊肘却被人给捅了一下。
他转过头去看,却见得旁边的王毓民笑道:“回殿下话,圣人方才传了旨意出来,臣等刚处理完政务,还未曾用过午食。”
徐晏让几人坐下一块用,挑着眉看过去,手里搅动着自己碗中的馎饦,示意几人先行开口。
程滨齐拿食箸往胡饼上涂了些羊肉,沉声道:“殿下,圣人刚刚传诏要在长安和东都招募兵士,又令诏从吴、越、楚三地调集水师,不日将要远征高句丽。”
徐晏往馎饦汤里撒了一小撮胡荽,想起前些日子高句丽不断扰边,连过年时都未曾停歇,沉着张脸缓缓点了点头。
“此次东征,正是练兵的好时机,殿下当要早做决断!”王毓民躬身行了一礼,急切道,“唯有手中有兵权,殿下的位置,方能稳固。”
徐晏将汤匙扔下,揉了揉眉心:“孤知道。”
他又如何能不知道。
无论是朝中世家还是诸王、抑或是他这个太子,唯有手里有兵的,才能有所依仗。有几个老牌世家虽绵延数百年,然而早就忘了最初安身立命的东西,成日只懂吟弄风月。
身上虽还带着从前的一股子傲气,然而谁都知道不过是徒有虚名。
本朝太子手中可掌握的权力,可谓是历朝历代太子中最少的。再加上当今皇帝做太子时曾动过逼宫的念头,在立储之初,就对东宫严防死守。
“这时节,并不是发兵的好时机。”徐晏皱着眉头,将身子倚靠在了凭几上,“已经是春日,等兵士募集好了往涿郡去时,就快要入夏了。”
“走陆路容易生疫病,走水路多风浪,也不太平。”
众人皆沉默下来。
此时并不是征战辽东的最好时机,绿水天险横跨高句丽境内。要想攻打高句丽王城平城,要么横渡绿水,要么是走海路。
若是冬日发兵,还能趁着绿水结冰之际直接踏冰过去,连船都直接省了。
程滨齐结结巴巴地说:“可是陛下圣意已决,还对哥舒将军说,今年定要在平城下耀兵。”
“且看看再说。”徐晏没立刻应承下来。他是想练兵不假,但却不想直接将人给练没了,更不情愿带着无数人过去,最后一无所获。
顾审这段时日难得跟郑青安统一了战线,每日劝着皇帝先别忙着发兵,好歹等到了夏末,天气转凉的时候再出兵。
郑青安本就不赞成发兵高句丽,上一回虽被皇帝给骂了回去,但过了这么久,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眼见着顾审居然也跟他一块劝着,便趁了下朝的时候走到旁边去,斜眼问道:“哟,顾侍中怎么转性啦?从前不是还骂过我,怎么说我来着?现在这样子,顾侍中是在高句丽找着了自己失散已久的谁了?”
顾审从前被郑青安逼急了,曾骂过他是高句丽人养的,故而才左右维护、不情愿同高句丽开战。
郑青安的生母是新罗婢,他父亲没有嫡子,后来唯一的庶子也夭亡了,才认了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