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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好的初衷,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也不能成为让他谅解自己的借口。
尤其是顾云深这样的人,他甚至只因为三年前的无心之言,耿耿于怀到今日,遑论是害得她难以站起?
所以他自责,他难过,他不能释怀,他觉得他对她不好。
可这又怎么怪得了顾云深呢?
她是要怪他不该太把她放在心上,还是怪他不肯克制,非要在那样的时机不顾公务去见她?
扪心自问,这样的责怪她分毫也生不出。
因为她在岭南三年,耿耿于怀的始终都不是这些。
更因为,无论是哪一个理由,都足够她欢欣雀跃,不能自已。
这些欢喜,足以覆盖掉她三年的耿耿于怀,她三年的不能释然。
她不想去深究为什么三年前皇帝告诉她的是和亲、告诉顾云深的是避难,也不想去探求皇帝的用意。
她只知道,她的小叔叔,她的心上人,从来都把她放在心上,小心安放,唯恐她受丝毫侵袭。
她只知道,她思念难断的这三年,也有人和她一样,牵挂着远方的故人。
时锦牵了下唇角,声带笑意:“你说得对,你对我不好。”
顿了下,时锦慢慢道,“所以我要罚你。”
顾云深静静听着,一动未动,好似在等高悬头顶的铡刀落下。
时锦原本顺着他头发的手顿住,滑向一侧,牵起了他的一缕长发,和她垂落的长发一起,慢条斯理却又郑重其事地缠到一起。
她微微用力,示意顾云深直起身。
在他还未完全直起来的时候,将两人发上的结举到他眼前,字字清晰,又坚定有力:“我罚你,此后余生,不论顺遂与否,都必须待我好,必须陪在我身边,不能隐瞒我,不能欺骗我。要你直到寿终正寝,都不能放开我的手,今生今世都与我绑在一起,你认不认罚?”
顾云深的目光久久落在两人的头发上,半晌,才僵硬着转头望向时锦。
他的眼眶微红,眼中湿意未散。眸光复杂,有痛苦、有挣扎、有不敢置信、更有惶恐不安。
这样的神态是顾云深从未露出过的狼狈,可他却丝毫不觉,只轻而又轻地道:“……阿沅,这不是惩罚。”
对心有思慕的他来说,能陪伴她一直到老怎会是惩罚?
曾经的他求之不得,如今的他甚至不敢奢望。
他慢待了她的心意在前,害得她双腿尽断在后。
这样的他,怎么配得到她的谅解,遑论是与她相伴余生的幸运?
时锦眉眼弯弯,认真道:“这就是惩罚。我得了好处,让你一辈子都与我捆在一起,被我管束,要你始终爱我,这不是惩罚是什么?”
顾云深目光破碎,张了张口。
“我说是惩罚就是惩罚,不许狡辩。”时锦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束缠在一起的头发,笑意盈盈地重复问他,“你认不认罚?”
顾云深紧紧看着时锦,不想错过她面上的每一处细微表情。
可她始终都沉静而宽容,脸上的笑意许久未散,固执而又坚定的举着那束头发。
阿沅从来都是这样勇敢的人,爱恨都是如此的泾渭分明。
他不够勇敢,他总是瞻前顾后,总是喜欢等到万无一失才肯行动。
可今天,望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顾虑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与爱她相比,所有的富贵荣华、畏首畏尾都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阿沅从来都值得尘埃不染、心无旁骛的倾慕。
顾云深闭了下眼,半晌,才慢慢抬手,珍之重之地握上她的手,似是宣誓一般,缓缓开口,语气虔诚:
“我认。”
第55章
时锦又安抚了他许久,见他始终没有离开的意图,有些疑惑问:“你今日不用去官署吗?”
顾云深摇摇头,道:“今日不去。”
时锦只当他官署无事,并未深究,笑着说:“不去正好,昨夜一夜未睡,正好趁这个机会歇一歇。”
怕顾云深拒绝,时锦赶在他说话前开口,“不许说不累。”顿了下,又笑眯眯道,“就在这里,我看着你睡。”
平素里时锦同他这般说话,他都不会拒绝。遑论眼下这种情景?
顾云深微微颔首,带着时锦到床边。
他转头看了眼时锦。
时锦眼中带笑,推搡着他道,“快去睡!”
顾云深顺从地躺在床塌上,阖上眼。
时锦果如她所言,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她托着腮,目光定在顾云深面庞上。
他素来都是极得上天眷顾的那个人,即便一夜未睡,除了眼下些许青影外,并未流露出丝毫倦怠。
他睡姿一如既往地规整,平躺在床上,双手叠在腹间,呼吸均匀,好似已经睡熟。
时锦却在心里叹了声气。
她深知顾云深的性情,陡然间得知这些事的真相,哪怕得了她安慰,心中定然牵挂着,怎么可能轻易就睡熟?
如此装睡,不过是想宽她的心。
想明白这些,时锦沉吟片刻,探身拉过他一只手。
顾云深仍闭着眼,看上去像是毫无所察。
直到手掌被抻开,一截纤细的手腕搁进来,他的眼睫才轻颤了下。
时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有错过他转瞬即逝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