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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没有干净用来包扎的纱布,而他身上的衣裳也尽然染得血红,便只好解下了发顶唯一干净的缎带。
男子墨发如瀑般随风飘散开来,他那锋利的面容被掩盖了一般,显得柔和了起来。
他无比认真、生怕弄疼她似的,把质细的缎带一层层裹好她脚掌后,又帮她把鞋子穿上。
长翎低头看着弯腰躬身在她面前的八尺男儿,看着他一半血染,一半覆发的面容,看着他半是戾气,半是柔情的模样,一时间更是不知所措了。
她一直低头盯着自己脚的位置,只要一想到那是太子殿下用来束缚头发的缎带,一直高高在上被束缚在发顶、无人可以触碰的发带,如今用以了她包扎缠绑脚掌的带子,被她踩在脚下,一时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他替她穿好了鞋子,面容抬起,与她眼神交接的时候,赵长翎吓得赶紧把头转过去,如玉般的脚掌也紧张防备地在鞋子里蜷缩了起来。
而闵六只是扶稳木拐从容站起,英俊的面容半掩在墨发下,发丝随风飞散。
他很笃定也很真心地望着她道:“长翎,对你的感情,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为此感到负疚。”
“或许你很厌弃我对你的感情,甚至产生恶心的感觉,但是...”
“除非我死,不然,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你若觉得讨厌...”他咬了咬舌头,“也请...尽量装成没在回避的样子...我会...尽量躲在一个你看不见我但我能看得见你的地方。”
说完,他又撒了木拐单膝下来。
苦巴巴地哀求道:“请你...答应我这个请求。你不许我装他,我不装,就是了。但是,我已经失去过一次,再也不想承受没有你的痛!”
说着说着,这个疯男人竟然哽咽起来,
“我只要你活着!长翎,我只想要想尽一切的办法,只要你能活生生在我面前,活得开心快乐,就够了!”
说着,疯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株被保护得很好的五瓣七色花,双手举托在她面前。
他的泪竟然真的就一滴一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溅湿了地上的泥沙。
赵长翎被他吓着了,半天不敢接他的话。
最后还是疯六把五瓣的七色花硬塞进她手里,然后为她牵了马,护送她出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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喆管家见了长翎,差点吓得魂儿都没有了。
“姑娘!你这是要急死奴才呀!差点吓得奴才没办法回去向老爷夫人交代了...”
喆管家红了眼。
所幸长翎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身上衣服破了些,已经披上了闵天澈染血的外氅,脚掌被包扎好,有软缎鞋子穿着,已经不痛了,连竟能瞧见的白皙脖子上一道细小的划痕也被闵六妥善地抹上了膏药,已经没大要紧了。
长翎笑了起来:“管家你别着急嘛,我已经是大家伙之间最幸运,受伤最不严重的了。”
可不是嘛,反观刚才看见的无尘大师、周大人他们,无一不被瘾民反扑得浑身挂彩,更不要提闵六了。
“管家你多带些人,进去帮忙把殿下他们捆绑好了的宋家人抬出来,我们要抓紧把他们送回枣京,尽快帮他们把毒瘾戒掉。”
长翎又吩咐喆管家道。
闵六平安送长翎出了官道,就负着一身的伤,转身要离开了。就在转身的关头,他突然掐紧了臂膀的位置,痛苦地蹙紧了眉头,似乎是察觉出自己有什么异样,准备加快速度离开。
长翎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殿下!”
她似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一样。
“殿下,这次你连累我们宋家的人,我可以暂时不怪你,因为你也救了我。”
“谢谢...”闵天澈白着脸,嘶哑出声,用力掐紧了执拐的臂膀,侧着身子尽量不让她看见,只想赶紧离开。
可长翎又把他叫住,“殿下,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您做事,但是,我还是想...想要问一句。”
“万顺与东昭本来就同属大昭。就像是我一样,被困在万顺的时候,自己的亲人在东昭,两片血脉两连的地方,殿下难道就不能放弃这个可怕的行动,尽量用伤害没那么大的方法去实现您的事业吗?”
“打仗...已经够让人不幸的了...”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
她明白,闵六做到今时今日这一步,乃是长久时间以来,一步步运营,耗费了不少心血的结果。要三言两语让他放弃攻打东昭,简直是天荒夜谈,不可能的事。
她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人染上毒瘾,导致家破人亡了。
“不可能的。”这次闵六语气斩钉截铁。
“只有这个方法了。你可以憎恶我,怎么都可以,因为我不是你的天络哥哥。”
闵六说完这一句,就转身再也不转过身子来。
“知道了。”长翎叹息,“最后还想要给你道个歉,对不起,我没想过你会这么难过,以后不会了。”
她指的是自己死遁的事。
望着闵六拄拐离开的身影,长翎叹了口气,刚才那个是意料中的答案,她不觉得难过。
那个疯子是尊活的邪魔,简直是为了毁灭和仇恨而活,倘若有一天,告诉他这仇不能报了,大概这世界才会毁灭吧,和疯子一块毁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