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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愿睫毛轻颤,宋宴山拿上权限卡走到她身边:“我送你回去,洗漱一下,然后在楼下等你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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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的军校,已经有了披星戴月的学生,姜愿和宋宴山在食堂对向而食,姜愿几次欲言又止,但每回都用滚烫的鱼片粥堵了回去。
宋宴山将剥好的嫩生生的鸡蛋放在酱油碟里推给她,然后又拿起一个轻轻地敲开,鸡蛋壳如雪片般从他手中落入托盘中。
他道:“吃饭不专心,小心噎食。”
姜愿放下勺子看他:“你说要殉情的话是真的?”
宋宴山道:“不信?”
姜愿摇摇头道:“我只是不能理解。”
宋宴山道:“就像现实主义不能理解浪漫主义那样?”
姜愿道:“不是,我不能理解什么样的感情会让人想要殉身。”她推己度人道,“举个并不恰当的例子,我连母亲过世后都没有想要去死,那个名为‘爱情’的鬼东西又是凭什么让你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去死?”
姜愿说完,呆呆地看着躺在酱油碟里的鸡蛋,脑内是更为混乱的思绪。她闹不清宋宴山的话,究竟是为了渴望得到深刻又纯粹的感情而发出的感叹,还是已经有了殉情的对象而暂时无法做到的遗憾。
宋宴山随着她的视线,目光也轻轻停在了鸡蛋上,一顿道:“你感受过孤独吗?”
姜愿道:“人生而就是孤独的。”
宋宴山笑了下,从喉咙里发出的笑声轻得像是阵烟,飘过就散,却偏偏留下后香,姜愿从中品出了些许意味不明的情绪,却没有看他。
宋宴山道:“你说得没有错,但我要说得孤独是指落入深渊,经久不见天日的孤独,你是那里唯一的活物,孑孓独立,孤独与寂寞刺透黑夜到你的身上,然后你忽然发现,其实深渊里藏着很多双眼睛,他们躲在黑暗中觊觎着你的血肉,他们贪婪的算计你的身体的每一部位的价值,在他们眼里,你不是同类,他们不屑和你说话,直到十一岁前,你甚至都不会说出两个字以上的话。”
姜愿怔住了,她眼前浮现的是个羸弱苍白的身影。
宋宴山清冽如泉的声音又漫进她的思绪之中:“我一直都很喜欢蓝星时代所流传的‘步生莲’故事。佛祖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于是佛祖深入阿鼻地狱度百鬼,连地狱之中流淌的熔浆般的火焰都被感动,在他行经之时,火焰化为莲花送他前行,因此步步生莲。”
高高挂在天上的弯月下,她又累又困又饿,钻进某扇没有关合的窗户想偷点吃的,目光里却猛然撞见一双黑眸,在苍白病态的肤色下,那双因为削瘦而显得过大的眼睛格外得瘆人,那少年指着她,漫漫地开口,说得却是:“疼……疼……”
姜愿定定地看着他。
宋宴山道:“既有光落入深渊地狱,我愿身如火焰,化而为莲,俯身足下,度她过岸。”
第18章 八年前也只是个孩子。
其实这么多年, 姜愿并非没有梦到过沧澜湖庭那个苍白瘦弱有点神经质的男孩,只是大多是噩梦。
梦里总有那么一弯银月挂在黑色的夜空中,飘逸的窗帘随风而动, 被窗户分割成方块的月色贴在地面上,明明离光亮只余几寸,男孩却偏偏双手抱着膝缩进黑暗中, 像是蜷缩起来的不能见人的丑陋怪物。
她站在月下看他,能看到他眼里的惊讶, 喜欢与怯懦, 她在客厅里随意走动着, 明明是主人的男孩却不出声制止她的冒犯行为, 只将视线紧紧地追随着她。
姜愿那时心情太差了, 喜欢用最恶劣极端的想法去揣测他人的心思,即使是男孩无害的目光此刻落在她心头, 也变成了他在怀疑这位不速之客是江洋大盗,预行不轨之事, 因此即使害怕她,也要鼓足勇气监视她。
姜愿索性就跳到了茶几上, 蓬松的尾巴恶劣地如鸡毛掸子般扫过, 将茶几面上的水杯统统扫落在地,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安静中格外清脆响亮, 她得意地看向男孩。
男孩似乎也惊住了,他困惑的目光看看碎了一地的玻璃, 又看了看姜愿,进而便开始不知所措。
姜愿感到莫名其妙,正常的人遇到无礼之徒,不是大声呵斥就是打电话报警, 绝不会如男孩这般,好像打碎水杯做错的事是他。
就听男孩急切地道:“疼,疼,疼……疼。”
姜愿道:“什么?”
男孩似乎想要爬过来,但是还没触及到月光时,他又胆怯地停住了,害怕与自卑让他的浑身颤抖起来,他又手抵着地倚回了墙角,脸埋在膝上,双手又抱着膝,像是在抱着自己。
虽然只有十几秒,但托猫眼优秀的夜间视力,姜愿还是看清了灰色条纹的长袖下,有并不规则的凹陷,像是手上的肉被剜了,但因为这个怀疑太过离谱,姜愿仍觉得是自己看岔了。
她跳到地上,男孩刚才的表现让她觉得有机可乘,她走到他的面前,算得上颐指气使:“喂,厨房有吃的吗?我饿了。”
男孩慢慢地抬起头来,但只露了缝看她,从他的目光中,姜愿能看到对美的惊叹。
姜愿又重复了一遍,那男孩方才反应过来,呆滞地应了两声,然后贴着墙根往前面爬着,姜愿皱了皱眉头,她觉得眼前的景象太怪异了,以致于又让她开始想到袖管下莫名其妙的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