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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不会愧疚和自责在这一刻淹没他的大脑,不会看着她却连往前多走一步都不敢。
没用了,他不再被她偏爱了。
程延知道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在夜晚的凉风里被吹乱的头发,看着她眼里难以平息的火气,以及她红彤彤的脸颊。
他的声音像是注满了铅,带着暗哑与无尽的深重:“四月。”
好像只能叫她的名字,多余的任何话语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伸出手,想要将手里的水递给她,四月却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接下。
林四月看着他投射在地上的一大片影子,覆盖着她的,像一对恩爱缠绵的恋人。
她平静地看着他,开口说道。
“我不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她说。
“我不喜欢。”
她看着他的目光里一片贫瘠,像是这世界再无交集的平行线。
“我讨厌你。”
她歪着头,眼睛都被酒意熏得通红,因为情绪的翻滚,而让今夜的她显得格外的娇气。
她明明在说着讨厌,却像是隔了数年时光而来的娇嗔,像是一定要他哄一哄才能好的当年明月。
程延一言不发地听着,那些小小的抱怨的,是他已经许久不曾听过,甚至不敢回忆的曾经。
冬夜的冷风没有把林四月吹醒,她小声地说道:“程延,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坏的人了,我不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记得你的名字。”
她仰着头,看着夜晚明亮的月亮,突然轻声地念道。
“如果…我没有喜欢你就好了。”
如果。
程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或者表情来对待这一句话。
如果她没有喜欢过他。
那些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的假设,她居然…
她怎么能够。
那是比所有的冷酷言语都要深刻的刺透,那不是弯刀,而是无数绵绵密密的针,扎进他的血肉里。
就像是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分离,除了记忆,他仅剩的、与她一起的记忆,也要生生地被剜去。
直到这一刻,程延才意识到,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的身体好像难以支撑他直立,他用尽所有的理智逼自已一动不动地站好,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的指尖捏得发白,握着没有送出去的那瓶水无力地垂在身侧,良久,他才开口。
“林四月,没有那种如果。”
他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即使同归于尽,也不容许她放手或者忘记。
他努力地让自已冷静下来,缓慢也艰难地说道:“不论你情愿与否,你都已经遇见过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能回头,现在再来说这种如果,很可笑,四月。”
他就是那个最犟的孩子,永远不会低下他的头颅。
林四月闻言,被酒精支配的大脑有了一点清醒的感觉,她看着他,终于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花坛边的路有弧度,她站在比他高的地面上,能刚巧与他平齐,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点眼神的变化。
良久,她撇开眼睛,轻声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程延没有动,他甚至有些不解。
然后,他听到他的女孩说道:“你还是那样,一句软话也不肯对我说,程延,我以前总是觉得你就是那样,那就是你,不言不语是你,铁面无私是你,你和别的人都不一样。”
她侧着脸,月光撒下来衬得她皮肤如雪:“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就算别的人都和我们不一样,就算所有人谈起恋爱都和我们不一样,只要你的身边只有我,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程延的身子僵直,他开口的声音沙哑到不行:“那现在呢?”
林四月的指尖轻轻触过他的脸颊,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垂下头。
“现在我知道了,你之所以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你不爱我,因为不爱我,所以不会在意我是不是难过得要死掉了,也不会在意,我是不是很孤独和我会不会离开。”
她一触而过的冰凉指尖,像是她眼角的泪珠一样让人心悸,程延的心像被人冲去一块,奔腾的水流湍急,把他想要珍藏的东西冲到了不知名的角落里。
有人在他的心里挖啊挖,每挖出一块,都要看看那块血肉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林四月。
程延的眼睛通红,他的眼角带着脆弱的神色,像是被什么不应该存在于他身上的情绪沾染,难以自持。
是不是告诉她就好了。
告诉她,他真的很爱她,告诉她,他在每一个失去她的夜晚辗转,被丢在不知名的无人之境徘徊。
告诉她,心口那块已经泥泞不堪、血肉模糊的地方,真的叫做林四月。
从来没有其他人进去过,她也从未离开。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她说:“所以啊,程延——”
她抬起眼睛,眼角亮晶晶的一片,像是今晚的星星在闪烁,她用着最天真无邪的腔调,宣判了他的死刑。
“我不要你了。”
她看向他的目光平静而安宁,像是在叙述分隔的时光里发生的一件小事。
“我不要你了。”她重复,然后看着他眼里压抑到快要决堤的痛苦,轻声说道:“很感谢你那天晚上给我的一夜温存,带我温习了一下我的初恋,这一次,我抢在你前面,甩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