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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氏忙伸手要来捂她的嘴:“你傻不傻?他死了你还可以改嫁,可丞相夫人却不是人人都当得的,你可莫要学得那些眼皮子浅的什么名门闺秀,以云相的身份再加上娘娘对你的关照,你便是蹭,也能蹭出个诰命来。”
冯婉妍实在受不了她这个虚荣又自以为聪明的样子,不耐烦地道:“你以为人家是傻瓜?如你所言,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想要娶妻,让圣上随意指一个便是了。可见云玄明他根本就志不在此。再说我原先在东宫时就与他相识,但除了必要的礼仪场合,他是从不多看我们一眼的。何况今时今日人家简在帝心,我呢,说是皇后娘娘的殿中女官,可毫无品阶,不过是一区区翰林学士的庶女,他凭什么相中我?”
“你别当我不懂你们那些朝堂事,”小孙氏不以为然地道,“我可是知道云相修禅所以向来喜欢清静,也很少去别人家中做客的。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你养伤的时候来,难说是不是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一心想嫁那顾世子,是,你若能进国公府的门固然是好,可现在他那边不是还没有准信儿么?你能等得了他一个两年,还能再等几个两年?总不能真在栖凤殿里等到白头,莫说是我,你阿父也不会答应。婉儿,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没错,阿母可不会害你。”
“不会那么久。”冯婉妍眸光坚定地说着,唇角亦淡淡弯了一下,“这次因祸得福,倒要感谢世子夫人。”
当日她见顾照之一副不打算追究那制药之人的样子便觉得不对劲,因这实在不是他的性格,所以她当时就猜到这药可能是谢晚芳让他送来的。她万想不到这位世子夫人竟然这般愚蠢,不过却是真正帮了她和顾照之一把。
只是不管冯婉妍怎么说,硬靠着“进取心”成了翰林学士滕妾的小孙氏却无论如何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于是硬把她从床上给拽了起来,迅速整理了一番形容后便把人给塞到了轮椅上,沿抄手游廊推着就朝书房去了。
冯婉妍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让候在书房外的下人去禀报了一声。
之所以说是硬着头皮,其实都是源自于她心底对云澄那丝莫名的畏惧,人人都说左相性情温和,乃世间真翩翩郎君。可她却知道这个人其实根本没那么容易接近,对他而言没有意义的人和事,他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犹记得那年在东宫,彼时她在太子妃身边当差,而他是太子伴读。论家世,她这个集家中宠爱于一身的翰林学士庶女其实还要好过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又没了双亲的云氏郎君。她当时也是有些自负,听闻他学识深得俞娘子之父俞大学士的赞赏,说他有状元之才,她便想去与他比比。结果云澄与她见过礼后三两句间得知了她的来意,便顺手从书案上抽出了一本书递给她。
然后他说:“冯娘子若想求进益,这个比较适合。”
那是本佛经。
她不解这是何意,问他,他便抬头淡淡一笑,回了句:“我的意思是,冯娘子若心中有不平之意,或许需要的不是比试,而是养心。”
“更何况,你连我说什么都听不懂。”
他好像能用最温文有礼的方式将一个人打入羞耻的深渊中,这短短三两句话对她的打击并不啻于恶言相向。
自那之后,她便对他有了种莫名的畏惧,如今他贵为左丞相,这种感觉自然也是越发加深,以至于哪怕在宫中遇到的时候,他如平常那般只是点头示礼便径自走过,她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冯大学士听说让自己引以为傲的爱女来了,怕她伤势未愈在外头又冻着,忙把人给叫了进来,见到推着她过来的小孙氏不免埋怨道:“婉儿受了伤就该好好让她养着,你也不用心些照顾。”
小孙氏便道:“我也劝着呢,可婉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同你一样放不下这些文墨之事,说是突然想到个补书的法子要来同老爷你讨量。”说着,仿佛才发现云澄坐在旁边一样,诧异地忙福了一礼,“不知云相在此,妾身失礼了。”
云澄淡淡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冯婉妍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就是这种态度。
看似宽容有礼,其实根本就没有把小孙氏当回事,连场面上的客套话都省了。偏偏被他轻视的人还毫无自觉,认为左相平易近人,一点不摆官威。
冯婉妍向来是知道外间对自己生母颇有微词的,这些年她奋发上进,卯着劲脱颖而出成了皇后的殿中女官、京都名姝,为的就是想摆脱亲生母亲给她带来的阴影,但也恰恰因她看重这个,所以对此格外敏感。
她不由微红了耳根,不想小孙氏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耐着性子和声道:“阿母不必担心,你不是说还在灶上给阿父煨了汤么?还是快去看看吧。”
小孙氏以为她是突然开了窍,也不反驳,高高兴兴地顺着她的话去了。
若是往日冯文昭也就把女儿留下来了,但之前云澄才刚刚起了个话头准备询问他对开科取士的意见,他意外之余忽感可能是左丞相要降大任于自己,正欲一展才学,此时又哪里顾得上讨论什么补书之法,于是正要开口让冯婉妍先随侍女去西次间休息,不料云澄却说了话。
“冯女使的伤可好些了?”他忽然问。
冯婉妍一愣,忙道:“好多了,谢云相挂怀。”
她本以为云澄不过口头上随意客套一句,这已属前所未有,谁知他竟又似无意地道:“那就好,我原还想着要替人说个媒,如今却是有些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