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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子越一听,从床上跳了下来:“提什么亲?”
陆建华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二姐订亲了,吴家来了人, 我妈正招待她们咧。”
“哪个吴家?我怎么不知道。”
“妈说小孩子安心读书,这些事不要我们管,你肯定不知道哪。”
脑中浮现出书中所写的内容,盛子越有点着急。三塘坪、吴家,这个信息指向似乎依然是陆桂叶前世所嫁的人家。这一世不是因为杨桃庄来不及干涉所以陆桂叶顺利完成学业当上护士了吗?怎么还是回到原点,要嫁到吴家?
“小姨要嫁的人,叫吴德?”
“咦?你怎么知道的?就是叫这个名字,听说在省城当工人,条件很不错呢。”
盛子越迈步向堂屋走去,她倒要看看,这个吴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绕了一个圈小姨还是嫁给了他。
陆建华本就爱凑热闹,见盛子越出来,便与她一起窜进堂屋,喊了一声:“妈,越越要喝茶。”
徐云英正招呼未来的亲家和女婿,听儿子说话,忙起身倒了碗姜盐豆子芝麻茶。盛子越接过茶碗,顺势就坐在了外婆身边,一双大眼睛专注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三个人。
一位二十几岁的男青年,蓝背心、白衬衫、蓝长裤,眉眼俊秀、举止有礼,未语先笑,冲着盛子越温文一笑:“这就是大姐的女儿越越吧,小学已经毕业了?”
盛子越皱了皱眉毛,没有理睬他,转脸问外婆:“他是谁呀?”
徐云英向来宠她,搂着她的肩膀说:“这是你小姨的对象,你叫他吴叔叔吧。”说完,她多解释了一句,“楚楚在灶房玩火玩累了,刚睡着了。你小姨昨天夜班,等下才能回家来。”
盛子越“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用眼睛认真观察着眼前这三个人。
吴德长得好、话不多,这样的个性的确讨人欢喜。吴德的母亲杨美珍是个利索人,语速很快。另一个胖胖的中年女子是媒人周桂香,人称桂媒婆。
两家早就见过几次,双方都挺满意,这次会面是讨论婚礼相关事宜。
过了一会儿,一阵自行车铃铛的声音在地坪响起,徐云英迎出去一看,竟然是陆良华带着陆桂叶回来了。
徐云英面色一沉。陆桂叶从后座上跳下来,娇俏俏笑着过来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妈,我刚下夜班好累,是大哥送我来的。”
陆良华自打进了县城,内心一直很矛盾。
他认为进县城吃上国家粮、摆脱了农民的身份是件光荣的事,总想回到陆家坪在村民、家人面前显摆。可是,他在物资局只是个打杂的,日子过得也一般、住的地方还逼仄无比,远不如过去逍遥自在,吹牛总怕被戳穿。
这次桂叶订亲,他想表现表现。一来缓和一下和母亲的关系,二来也观察观察家中反应。他撒下弥天大谎,捞到的好处尽数被杨石虎截了去不说,这忐忑不安的情绪还日益发酵,就怕被人发现、被人骂、被抓到牢里去。
陆良华笑哈哈从自行车前面的筐子里拿出两斤猪肉、一瓶酒,顺手交给走过来打招呼的吴德:“来,帮大哥提上,晚上我们喝两杯。”
陆桂叶初遇良人,心头如小鹿乱跳,正是看世间万物皆美的状态,她拉着母亲悄悄说:“妈,你别生气,大哥也是为了我好。吴家来提亲,多个兄长也有脸面不是?”
徐云英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不满,点头招呼大家进屋喝茶。
陆良华见母亲没有赶人,心中欢喜,抬脚就要迈过门槛往堂屋里去。却不料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挡在他面前。
陆良华一抬头,来人正是四弟陆成华。他现在长得背阔腰圆,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站在自己面前就像一尊大佛一般,不怒自威。
“成华,你要干嘛?”陆良华的声音里带着恼怒,自己好心好意来为妹妹提亲之事助威,弟弟竟敢拦路?
陆成华心思简单,认死理。大哥分家、与仇人交往、送子求富贵,这些事情气得母亲掉眼泪,交代过以后谁也不许理睬陆良华,他一直牢牢记得。
“妈说过,以后你过你的日子,与老屋没有半点关系。你现在已经在县城吃国家粮,就不要再贵人踏贱地了,赶紧走吧!”
成华的声音并不高,可句句有力,像一把铁镐头狠狠地砸在良华脑门上,让良华半天反应不过来。
“你!”陆良华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掌挥了过去。他在家当大哥当惯了,哪能容得下弟弟在自己面前造反!
他的手掌刚刚挥出去,半道上就被成华一把捉住手腕。陆成华眼明手快,是做篾活的一把好手,岂能让陆良华这个天天蹲办公室阿谀奉承的小人打中?他抓着陆良华的手腕向外一推:“走吧——”
陆良华被一股大力推着后退了三步,一直退到檐廊之下。做大哥的竟然被弟弟赶出屋子,他觉得没脸,四下里看看,徐云英站在门边,一手执茶瓦罐,一手抚鬓角,一脸的沉静:“良华还有事,那就先去忙吧。”
她的眼神冰冷,带着丝警告。似乎在说:我这是给你留着面子呢,你若再不走就莫怪我不讲客气!
母亲的这一份冷漠,深深地刺痛了良华的心。他苦笑一声,颓然转身,踉跄着离开这幢生长了二十多年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