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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吹过,中年女子化作一股青烟,消散在盛子越的梦中。
梦醒,盛子越感觉脑中一片清明,一直悄悄隐藏在灵魂里的那一份牵绊与担忧随着“她”的离去而消失,往后一切都由自己做主。
陆桂叶的离婚手续办得并不太顺利。
八十年代离婚没单位的到居委会开证明,有单位的到双方单位开证明。枝叶和吴德两人都是铁路部门的正式职工,必须走一趟单位。
单位领导一看:唉呀,好好的一对夫妻为什么要离婚?立马开始批评教育。
女领导一见是桂叶要求离婚,马上就把矛头对准枝叶:“你是我们这里很优秀的护士,怎么能在医院对病人和蔼可亲,在家里却对犯错的丈夫不依不饶呢?吴德做错了,但人非圣贤,哪能不犯错?你得给他改正的机会啊。”
吴德顿时感觉腰杆都直了起来,立刻郑重表态:“领导您说得对,我已经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绝对不动桂叶一根手指头。”
体型微胖的女领导姓殷,名叫殷红,她对面容清秀的吴德颇有好感,一听这话,便对桂叶说:“小陆,你看小吴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你们也生了这么漂亮可爱的宝宝,好好的一个家干嘛要拆散呢?你们先回去好好过日子,如果他再犯错,你再来告诉我,我让小吴停职反省,好不好?”
桂叶有些意动,低头不语。
殷红长年做思想工作,一看就知道桂叶被劝得心动了,便继续游说:“旧社会三妻四妾,妇女只是男人的附庸。新社会一夫一妻,妇女地位得以提高。虽然允许离婚,但婚姻是件严肃的事,岂能想离就离?这不是解放思想,这是资产阶级的自由主义。小陆你可不能受这些西方不良思想的影响啊……”
自由主义?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陆桂叶吓坏了。她面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只拿眼觑着站在旁边一直沉默的母亲。
殷红顺着桂叶的目光,望向徐云英,语重心长地说:“这位是小陆的母亲吧?您有生活阅历,肯定也知道人和人相处,哪有不产生矛盾的道理。婚姻嘛,哪有事事如意的?慢慢磨合,就会越来越好的。你放心,我们单位都会支持小陆,努力帮助小吴改正错误。”
吴德先前还害怕领导批评,没想到当真告到单位大家竟然都在为自己说话。这一下他暗自高兴,原来大家都是劝和不劝离的,原来领导都在劝桂叶容忍自己的小毛病。这真是太好了!他恨不得跳起来欢呼。
站在走廊外侧耳细听,盛子越真要被这些思想僵化的政工领导气死了。扣帽子、讲大道理有一套,却对桂叶脸上的伤痕熟视无睹。似乎男人打老婆只是小问题,女人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完整就得默默忍受。
徐云英抬手抿了抿鬓角碎发,微笑道:“这位是我们桂叶的领导吧?我看您也是位女同志,应该更能理解女人的不容易吧?我女儿和吴德一样上班、一样挣钱养家,工作之余带孩子、做家务,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却被吴德无故殴打。如果不是我及时起来,恐怕会被打成残废。我只想问一问,这是什么道理?”
殷红张口结舌,半天说了一句:“吴德肯定是不对!我们一定对他进行批评教育。这不是你们要开离婚证明吗?按照流程我们肯定是先劝和不劝离的。”
徐云英走过去撸起桂叶的衣袖,白皙的肌肤上青紫一片,看着很是吓人。她眼里闪过一丝悲愤:“这一次打的伤在脸上,您看得到。在此之前的伤藏在衣服底下,您看不见!桂叶不是自由主义,她也忍了很久!”
伤不在自己身上,谁都不知道痛!
您这劝和劝得好,若是吴德不改呢?如果他趁我们不在把桂叶打死了呢?你敢不敢负这个责?”
徐云英字字如刀,殷红哪里接得住她的火力,垮着个脸不知道应该回什么话才好。
徐云英目光如电,死死地盯住殷红:“领导,你叫什么名字?”
殷红被她气势所慑,呐呐道:“殷……殷红。”
徐云英冷冷地哼了一句:“很好,殷红同志,我记得你的名字了。你不开证明,可以。我们这就回去,继续过日子。但如果我家桂叶再被吴德打,只要有一星半点的伤,我就来找你。我就天天守在办公室、你家里,找你来负这个责!”
“如果桂叶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一根绳子吊死在你这办公室!”
殷红的脸胀得通红,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你这是讹上我了?我按照规章办事,我怕你什么!”
徐云英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里会怕这种阵仗?她也缓缓站直,目光逼视殷红,一字一句地说:“一口唾沫一颗钉!你说出的话,就得有本事负这个责!莫只晓得扣帽子、讲大道理。”
殷红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扯过一张纸,刷刷刷写下两行字,丢给办事人员:“小李,你去把章盖了。”
她一边办事一边骂:“真是个母老虎!鬼给你负什么责,想离你就离,我看你将来到哪里去哭!一个女同志离了婚,还能有谁要!”
徐云英得偿所愿,没有再说什么,只微微一笑:“那就不劳您操心了。”
吴德见大势已去,只得乖乖地跟着到了民政局,照相、签字、盖章领证。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盯着吴德签了离婚协议,放弃小宝的抚养权之后,陆星华便带着徐秀丽回了省城师范学院。盛子越和陆建华有心要偷偷报复一下吴德,却被徐云英严厉制止:不要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