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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冷意,也盖不住金羽面上的别扭,他一手拿着包袱半遮住黝黑的面容,一手翘起兰花指,捏了嗓子道,“早前我家姑娘说是要进京寻表亲,属下——”
瞥见冯小小发怔的神色,金羽的声音陡然变低发虚,“不,小的.”
想好的说辞一时卡住,窄窄的巷道里,多了几处虚掩的院门,都是些听热闹的。
也怪不得小侯爷说,若是他以小厮身份冒然上门,只怕那些人又会寻些说道来踩冯姑娘。
这世间多的是捧高踩低之辈,他既是男子,委屈委屈自己,护住一个姑娘名声,实乃善举。
左不过就是个厚脸皮的事,金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是以奴婢前来寻人。”
短短一句话,就烧得五大三粗的汉子满头虚汗,总归那些人都只是躲在暗处偷听,金羽稍稍缓了口气,别的不说,他这捏着嗓子学女子说话的声线,可是经由墨羽亲自指导,绝不会有纰漏。
裴衡止的用心,顷刻间冯小小便想明白其中关窍,只是委屈了金羽。
“既然是来寻表姐的,快请进吧。”她善意地抿唇而笑,让开路道,“表姐这几日染了风寒,你来得正是时候。”
金羽呐呐应了,合上门。
他身量高,跟在冯小小身后,局促间倒是瞥清了她的样貌。
不得不说,冯姑娘与阮姑娘眉眼的确又几分相似,只不过阮姑娘总是藏着一缕愁,看起来便柔弱可怜。
也怪不得小侯爷在这总是对冯姑娘在意心软,原是爱屋及乌。
正想着,身前的少女脚步一停,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虚掩的房门,“裴公——”
到唇边的称呼稍顿,既是做戏,自然得做足。冯小小压着笑,“表姐,家中来了婢子。”
这一句戏语,吓得金羽后背发凉,登时就忘了捏着嗓子说话,“冯姑娘慎言!”
早些年也有人叫了小侯爷姐姐二字,那下场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金羽颇为同情地瞥了眼踩了小侯爷痛脚还不自知的冯小小,一口气暗暗叹得百转千回。
那还是几年前的除夕,小侯爷受邀进宫守岁。一身海棠红喜庆长衫,配着玛瑙银腰带,走在宫中,不知迷煞了多少双眼。
尤其夜里烟花璀璨,明暗交替之间,那双犹如墨染的桃花眼更显妖娆,波光潋滟。小侯爷又是个顽皮的性子,在宫中端了一日矜贵,早就按捺不住,刚刚走到近外围宫墙的紫薇阁,便借口累了,坐进了凉亭之中歇息。
“金羽。”
瞥了瞥规规矩矩按吩咐在远处站定的随侍內官,裴衡止下巴朝身后的宫墙一扬,吩咐道,“你在这好生候着,我去街上逛逛便回。”
“爷.”
似是知道金羽要问什么,裴衡止扬眉,“放心,至多半个时辰。”
宫宴后的烟花盛典。
去年是娴妃操持,得了太后不少嘉奖,今年轮到戚贵妃,以她心高气傲的性子,这烟花数量只多不少。裴衡止算过,一来一回,半个时辰恰恰好。
冬季枯树不比夏日有荫,好在有金羽做遮蔽。
海棠红的衣衫到底鲜艳,还未完全攀上宫墙。
“小姐姐。”
也不知从哪冒出个小团子,哭唧唧地扯住小侯爷的衣摆,“我迷路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爹。”
他哭得响亮,金羽不用回头,也知远处的內官正往这探了眼神。
“放手!”裴衡止心焦,低低吼着悄悄抹眼泪的小团子,谁知这孩子被骄纵惯了,寻常人被吓一吓,都是乖乖放开。
偏这穿了花袄的小童子,嚎得更加响亮,胖乎乎的小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摆,说什么也不肯撒开,“小姐姐,你一点都不温柔,我爹说,宫里的姊姊们都和气很。”
“那你还不松开?!”
这小花袄瞧着就跟糯米团子似的,裴衡止是京中贵子,哪里能真动手,只恶声恶气,试图将人撵开。
“呜呜,我爹还说了,人,人是心生的,所以漂亮姐姐心善,不会骗我。”
他哭得抽抽噎噎,金羽使劲眨了眨眼,裴衡止颓然,从墙上滑下,很是嫌弃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袍,“胡说什么,那叫面由心生。”
他用劲大,没成想小花袄攥得也紧,这么一拉扯,小花袄就跟脱了坑的萝卜,滋溜砸进了裴衡止怀里,这小不点看着矮墩墩的,扑过来的力道让裴衡止连连后退,趔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小姐姐。”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前襟的疼痛让裴衡止彻底失了耐心,才想将人撵下去,就被小花袄灵敏地抱住了脖颈,“小姐姐,刚刚是我不好,等找到我爹,我让爹替你瞧瞧。”
他圆溜溜的眼眸哭得通红,讨好万分。裴衡止心头一软,缓和了语气,“只要你不再乱叫小姐姐,我就考虑帮你寻人,如何?”
“嗳?为什么?”
刚刚还委委屈屈的小花袄顺势将眼泪蹭在裴衡止衣领,边问边乖顺的改了口,“姐姐?”
裴衡止咬牙,明知不该与这小花袄多讲道理,却也少年心性,“你说,我哪里像个女子?”
搂着脖颈的小胖手轻轻拍在他的前襟,抽噎道,“姐姐这里平平 ,小小,嗝.平平。”
哭久了的小花袄几个嗝打得语不成句。
小小平平?
裴衡止眼角一抽,瞪了眼忍笑的金羽,只怕他大大圆圆才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