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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是跟着林思从书房中出来的。
因为乾嘉帝心情非常不好, 整个书房周围除了王德兴和几个小太监,可以说是空无一人。
北山行宫这个书房外是一个多少有些空阔的院落,有一道月门与外面的道路相连。
林悠在林思身后出来, 只见林思单薄的背影融入整个空荡荡的院子,越发显得孤寂悲凉。
“林思。”她快走了几步,追了上去。
林思停下脚步, 她没有说话,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是玉石俱焚之法, 你不会不清楚, 就算你我从未有过一天姐妹之谊, 也不必如此意气用事。”
林思转过头来看向她, 也不知是不是恨了这么多年, 终于到了终了的时候,她竟第一次觉得这个妹妹好像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我是被人推下那个池子的。”她平静地说着, 好像不过顷刻之间就已不是曾经那个骄傲放纵的公主了。
林悠看着她:“正因如此,才更不该意气用事啊。”
林思摇头:“我不是你, 没人帮我去查真凶是谁。”
林悠微微怔住,须臾, 她才道:“父皇和罗贵妃都是爱你的。”
林思笑了一下:“也许吧,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我承认我没斗过你,我认输了, 所以你日后也不必管我了。”
“这不是输赢。”
“这就是!”林思厉声,“你赢了, 所以你继续做大乾的公主,我输了,所以我去和亲,很公平不是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说过, 没有人帮我找真凶,我要想活得安稳,只能自己去。”
“可那不值。”
林悠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那不值啊林思。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你那日破坏我的马车,但林思,你我终究都姓林,是林家的孩子,我不会原谅你,但也不能看着一个公主自己毁了自己。”
林思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才终于笑了一下:“林悠,山高路远,日后别再相见了。”
林悠默然。
午后的风从空旷的庭院里吹过,从两个人之间静默无声地穿行,院墙外的杨木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名的虫儿隐藏进了枝叶的间隙之中。
林悠忽然好像回到了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几岁已经不记得了,什么时候的记忆也不记得了,只是那一个画面,鲜活得像是被刻在脑子里一样。
那时候她好像才认识林思是她的姐姐吧,那高傲的公主像只花孔雀一般半扬着头,却是教训一个下人,说不许他端发烫的羹汤来给她们两个喝。
“好,那后会无期。”
林悠的声音过了很久才揉进夏风,吹入林思的双耳。
她们骨子里都不是肯任人欺负的人,所以谁都没办法全然没有芥蒂,过往的伤害已经造成,过往的算计也无法消除,她们不会原谅对方,可却也无法不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因太过相似的身份而产生共鸣。
所以也许再不相见,倒是最合乎情理的结局。
*
夏日的风分明是闷热的,可林悠走在回去的路上,却只觉心下生寒。
这与前世迥然不同的结局,仿佛是在又一次提醒她,这是新的一世了,不是每一件事都会如她预料,同时也是在提醒她,她仍有许多哪怕经历过前世都未曾发现的秘密。
比如今日,她也是才知道,原来在这大乾的朝堂之中,竟真的有人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算计到皇室公主的头上。
是谁会有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定国公吗?可罗贵妃是林思的生母,应该没有谁会比定国公府更希望林思的驸马出自有权有势的家族。
可如果不是定国公,又会是谁呢?
巨大的阴谋似乎笼罩在整个京城的上空,林悠只觉得那烈日炎炎,却是让人觉不出一点温度来。
她走回到燕远所住的卧房,却不想,一进门竟见燕远换好了衣服,一副正要出门的打扮。
“你的伤还没好呢,怎么就起来了?你要去哪?”
才经历了方才林思的事,林悠倒比平日要敏感多了,她只怕燕远一时冲动又要去找淳于鹰报仇,如今已经够乱了,便是林思要去和亲,也已够乱了。
燕远没想到她还会回来,见她进来,整理衣服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悠儿,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若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偷偷溜了?”
“哪里的话?我就在这好好的,哪都不去,怎么会溜了呢?”
林悠正因胡狄人的事忧心忡忡,听了他的话,没忍住便将心内的委屈担忧尽数表现了出来:“还说不溜走,不溜走你怎的不在床上好好歇着,偏就起来,还换了衣裳?”
燕远哪想到林悠一下是这般委屈的表情,他吓得心怦怦乱跳,慌忙想要解释,又不知从哪解释起。
“我,我真的不是要溜走的,你让我在这,我哪里敢走?我就是,就是听说淳于鹰要令立阳公主殿下和亲,我……”
“你什么?”
“我担心你。”燕远开口,好像是终于将压抑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反倒有了一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太过直白的话语一下子闯进了心房,林悠毫无防备,甚至那一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还在委屈,还是早被欣喜充盈。